自从去永安见识了一番，白月栀便时常去走动，顺带也会去先施看马秉承。起初大家还很热情的招待她，跟她说话，后来郭启堂马秉承越来越忙，几乎都没时间理会她，她便只剩下跟在一旁观望的份，但依然阻挡不了她两边跑的兴致。而且两边对她都同样信任，在永安，有时候她听到大家说到关键之处，想要移步离开，郭启堂都会点头示意她留下来继续倾听。马秉承自不必说，还是一如在广州一般拉着她或坐或站在自己旁边。先施的股东大都是广州香港过来的，早就对她认得熟了，也都不说什么。永安的，也私底下问出她的出处，见郭启堂郭开仁都对她不避讳，又有白芍清这层关系，加之各人也都忙碌，也都顾不上说什么。
蔡邵光郭启星自从上次与她一起游了大世界后几乎再也堵不住她，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郭启堂马秉承吸引，对两个稍显小的哥哥全然想不到了。郭启星起初还会或电话或到白公馆登门的邀约，她只跟着他到郭家一两次，还老是围着郭启堂转，问这问那，郭启星渐渐知道她已经不能够很专心的同他玩到一起了，便也不再去寻她，只安心看自己的书。蔡邵光则几乎约不到她，因他每次都免不了挤兑她一番，她既不爱听便更加失去同他游玩的兴趣，蔡邵光磨了几次，见她果真不能被激将到，便也只好作罢，邀其他同窗好友到乡下去帮着一些穷苦人士伸冤写状词。待得二人的注意力都转到其他事物上，她与马秉承相约拍照片的时间到了，才发现这件事情自己一人是不成的，于是又只好回过头来到处找被自己冷落多时的两个哥哥。
郭启星本在郭家，找他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情，蔡邵光却不知道周游到何地，全无音讯，郭启星起初也被他鼓捣过说到乡下实践的，后来因答应另一同窗相约一起学日语，临时反悔，此时也不知他到了何处。眼见着期限将至，二人没法，正打算向马秉承说明情况求助的，蔡邵光竟不声不响的回来了，时间倒是掐得准，正是约好拍照的前日。
三人在白公馆相聚，多是听蔡邵光吹嘘了一番他此次的所见所闻以及他热心帮助他人的神奇经历，多是一面之词，估摸以他的性子，夸大其词是难免的了。三人只喧闹到吵得白芍清无法安睡，起身下楼告诫，才作鸟兽散。
白月栀送走二人就开始琢磨着自己明天该穿什么衣服拍照，她平日里都是洋装居多，此次，马秉承却要求她着中式旗衣，说那才是她骨子里透出的精髓，她倒是没多少这样认为，但对于马秉承的真心建议还是很愿意听的。原本想拉着邵光启星两个做参考，不想二人各说各话且都不能说到她心坎。最后她听了站在一旁的，恰巧过来拿西服的郭启堂的建议，选择了一套月蓝色的旗衣，长袄上套着马夹，蓝色裙摆上还有荷叶镶边，白月栀穿在身上甚是秀雅动人，再配上她臭美做出的一番娇态，果然便似欧阳庆生恭维所言，不似人间娃娃。
摄影师原本还担心白月栀只怕要直直站着或坐着，难免失了生机，想要指导来着，不想这“模特”倒是不点自通，很自然的轻扭腰肢，一番或回眸浅笑，或托腮做俏皮状，噼里啪啦来了好一堆的各式姿态，灵动风雅而无丝毫做作。只把福利百货公司留洋回来的摄影师乐得亢奋不已，虽然她神情中臭美的有些自得，但并不过分，倒是被她拿捏得自然有度，观者看着也只好不做计较的感觉。结果，非但拍摄得很是顺利，还一直说服她做他的业余模特，她还真有些心动，但看到随后赶来的马秉承微微皱起的眉头，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做这样的事情，何况这家位于南京路与四川路交叉的西北角的福利百货公司，原本就是他们处心积虑想着要挤出上海滩的对手之一，便打消了念头，只多谢人家赏识并很明确的推辞了。
正如郭启堂预料的，马秉承果然将她的大头照片印在了他们自己品牌的商品上面，数香皂上印得最多，最叫她兴奋的是，马秉承还将她最自得的一张娇憨不已的大幅照片放在了南京路的电车上做广告，听说还一直要做到先施正式开业，历时两三个多月的样子。她犹豫再三，终于也豁出去旁敲侧击的跟马秉承说到了酬劳的事情。马秉承原本也是打算要给她报酬的，譬如送她一些衣服鞋袜之类打发了事，不想她非但说要钱，而且还要他的股份，越听越不是味，这若不是有人指点，依她的心性，此时如何能想到这些。稍一转弯便想到了对面的永安，进而想到了近来与她来往频繁的郭启堂。
“小栀子，你这些道道都是对面的启堂教授的吧？”想到是受郭启堂指点，马秉承反而轻松了，只是白月栀居然果真听他的指教，倒是有些意外。
白月栀也不隐瞒，憨憨的笑了笑，一副是就是呗的默认样子。
“启堂怎么不找你到他们公司给他们拍宣传。”马秉承说着步到窗前看着对面的永安。
白月栀：“承哥哥，是堂哥哥让我来帮你的呢。”
马秉承回身看着她：“你其实想帮你堂哥哥，对吗。”
“不是呢，我其实，也是想帮承哥哥来着，所以想跟堂哥哥说抱歉，结果堂哥哥说要我帮你的。”
马秉承看着她有些慌的解释，笑了笑，似乎未必相信她所言，却也不怀疑深究的意思，只道：“你要多少股份，说吧。”
白月栀撅了一下嘴：“哪是我想要就能要到，要看承哥哥肯给多少。”
“没关系，多少我都给，你说吧。”
白月栀听马秉承说得那般肯定，有些当真了，定定看着马秉承：“承哥哥说的真的。”
马秉承点了点头，道：“不过，得言明，你从现在到毕业后十年之内，只能在我们先施供事。”
白月栀只睁大了本就不小的眼睛：“承哥哥要我签卖身契么，这可是旧社会剥削劳动人民的。”
马秉承只是好笑着看着她，一副你自己想好看着办的意思，她心道，那也没什么，反正到时候不想做了，想来承哥哥也不忍心把我怎么样，想了想，还故作为难的样子，最终却是点头答应了。马秉承笑了笑，还真拿出合同写好，让她签字，她瞧着马秉承不断示意递来的笔，一副委屈不得了的样子，但还是签了。
完了之后，奔到对面的永安，跟郭启堂说起此事，郭启堂颇有些意外，笑了笑道：“青出于蓝胜于蓝，你倒是会借题发挥。怎么样，毕业后想过去哪里工作？你左右逃不过经商一道，不如来我们永安。”
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马秉承让自己签合同的事情，心想，刚答应承哥哥，可怎么办好，只好说到时候再说，郭启堂也不勉强，二人又说了几句，很快，郭启堂便又也抽不出空招呼她了，她便又很自然的跟在郭启堂身前身后，也不觉得什么。
这之后她与郭启堂一起的时间依旧比邵光启星多得多，甚而以前的承哥哥，因为有姐姐横在当中，加之他也实在忙碌，便不能如从前那般时时黏住，有求必应了。而这一依赖似乎很自然的有朝郭启堂转移的趋势。
转眼，来上海两月有余，眼见着暑假近尾声，她不得不准备回广州，竟无一人有空闲送她，她心中最想马秉承陪自己一道回去，但瞧着他忙碌的样子，心知不可能，至于姐姐，更别做指望，郭启堂与人谈话的当中无意间瞥到她厥着嘴委屈的样子，找了个空挡过来笑问她怎么了，听她说明情由，只是好笑：“你这么大了，便是一个人回去，又待如何，这段行程中又没战事。”
她只一愣，原本以为他是这几家最会照顾人的哥哥，比承哥哥不相上下，不想竟是最不懂怜香惜玉的，顿时好感全无，加之大家都没时间理会她，本来就不满有气的，也不说什么，不等郭启堂得空告别，便下楼回了白公馆。
蔡邵光郭启星正在白公馆等她，与她告别，二人倒是愿意随同，只是他们自己也是近开学之期，也不可能为了她专回一趟广州。正巧李裕和要回广州办事，得知她也要回去，便说与她一道。眼见着不再能有其他人，无奈，她只得跟着她一向看不顺眼的李裕和回去了。
马秉承又派了一个先施的人员陪着她，上火车之前还在那人面前细细嘱咐一番，似乎竟也不怎么放心李裕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