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夜深了，该歇了。”内宫总管大太监躬着身子侯在一旁，原本守在御书房外的人，这会儿也大着胆子进来劝了。
九曜帝连头也未抬，随意的摆手道：“朕今晚歇在御书房，让人打理吧。”
“皇上，今儿是十五？”这也是总管太监大着胆子进来的原因。
初一，十五，内宫有规矩，要歇在皇后娘娘的正宫处，只是皇上自打登基，一直没立皇后封位，不过因为早先在太子府的时候迎娶的太子妃，如今封了贵妃，所以这个日子就该歇在贵妃的院子里，刚才贵妃身边的宫女已经过来看了几次了。
总管太监是在太子府就伺候皇上的，皇上的心思他哪能不知道，只是要他说，这事，还是放下为好。
“辰王和英王现在该到哪了？”
皇上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来了一句话，让总管太监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有他的机敏处，连忙回神道：“据奴才推算，现在应该是到了褚州附近，按着日程，差不多再有月余也就到了。”
“褚州？”九曜帝有些玩味的念着这几个字，似乎脑海里有什么闪过。
“我记得前些年良骥去过褚州吧。”
总管太监头微低着，并没敢看帝王的心思，躬身道：“是，洛三公子一向喜欢游走于江湖，天南地北，总有他的踪迹。”
九曜帝眯着眼睛，道：“若是我没记错，夏嬷嬷似乎也去过褚州探亲吧，而据朕所知夏嬷嬷在褚州压根就没有亲戚，朕说的可对？”
总管太监心理咯噔一下，后背有些冒汗，这个消息其实皇上一直在查，只是他给瞒下了，不过他是真心为皇上好，而且就是洛相那，也与他暗示过。
心下叹气，面上还是一派镇定道：“回皇上，奴才到是不知，不过夏嬷嬷早就去了，这些事，也无从问起。”
“是啊，夏嬷嬷去了，那会儿身体就不好，我到是忘了。”九曜帝微微的皱了下眉，似乎想起了一件多么恼人的事一般。
总管太监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小声道：“皇上，该歇了。”
“得了多少好处？”皇上的声音没了刚才的和缓，而是变的清冷，总管太监心下一顿，心理明白，皇上这般说话，就代表心情极不好，而且有生气的预兆。
不过总管太监是真没拿好处，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却无半点心虚，道：“回皇上，奴才并不曾收过半分好处，奴才从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在皇上身边，虽然不能处处揣摩圣意，可皇上的忌讳总还记得的，奴才得皇上提携，当了这内宫第一总管大太监，奴才自不会忘了今天的荣耀是皇上给的，奴才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
说到这，太监总管微顿了一下，或许能感觉到盯在自己后背上的目光没有刚才那么凌厉了，身子也有些放松，道：“皇上，奴才就是心疼皇上，皇上年纪还轻，国家大事总有忙不完的时候，皇上该保重龙体才是，只有皇上的龙体康健了，才是真正的为大墉谋福利啊。”
“行了，起来吧。”
九曜帝慢不经心的抬起手来，自己选的人，心理还是有数的，不过是诈他一诈。
太监总管起身的时候，九曜帝提笔御案上写下：“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你说，桃花谢了又再开，梨花吐蕊又飘落，桂花洒落又复开，日月更迭，玉儿现在会在哪呢？”
眼底有着一片迷茫，亦有着一片了然，心中似乎确定了一个方位，只是还差什么，他也不知道，或许他在等，等着他的玉儿再次回来，因为他相信，有了这么多人的前往，他的玉儿，总该有些心思的吧。
九曜帝心底一片清明，若说原本没有起疑，可是这次，英王，辰王，闹着一块去接温星华，若说这里面没猫腻，九曜帝压根就不信，几人打小一块玩到大，英王与辰王与他最亲近，除了他，别的皇子公主到没见两人有多亲见，到是与温星华，还有洛良骥能玩到一块去，不过几人从小到大，都偏疼璞玉。
就是英王小一些，可是小的时候，也一口一个玉儿姐姐叫着，从来不顾自己皇子的身份。
辰王若说一心为国也就罢了，英王的性子九曜帝最为清楚，再是贪玩不过的，京里好玩的地方，就没有这小子没去过的，不过因着太妃的性子，英王到不会随意挥霍，这也是皇上为何让太妃随英王入住英王府的原因。
不过到底是王爷，又是年岁小，被哥哥们护持着长大的，再加上外家没有争锋的意思，很早就站到了他的身后，太妃也没有与皇后做对的意思，在宫里很懂得敛其锋芒，如今也不过是个和乐的老太太罢了。
英王从小到大，走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春秋狩猎或是去他外家那边，不过路程也没有这一次远，以前英王可是最讨厌长时间骑马或是坐马车了，可是这次明显兴趣盎然，而且一脸的期待，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什么猫腻，九曜帝暗自猜想着。
太监总管知道，皇上这番话并不是要让人与他喝，只不过自己在自言自语罢了，或者是在排解心中的思念与烦扰吧。
像这样的夜晚，太监总管想起来，一年总有大半年是这般吧，宫里新近的妃嫔，或姿色过人，或舞姿超凡，可也没见哪个入了皇上的眼去，那些有家世背景的更不用提了，压根在皇上跟前连个露脸的机会都少，平时传承雨露，也不过就是为了应付了事，如今后宫之中，皇嗣不丰。
皇上原本一年到头到后宫的日子也不过百十来天，平时还大都歇在御书房，而那些家世高的，皇上大半又都挑了不易受孕的日子，要么就直接不留，而那些位份低，没有家世的，想在这后宫生存都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更何况还能要护住自己的肚子，为了这样的事，后宫这中，哪年没几个枉死的，只是大家都习惯了掩藏，若是没有真正的把柄落在别人手上，也不过是互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不过皇上对后宫宠幸极少，能入皇上眼的就更少，他清楚的记得，有那么一个女子，是在宫宴上，一舞动京华吧。
生得极美，长眉入鬓，妙目流转，腰肢纤细，舞蹈时，一颦一笑一动一静，动人心魄，摄人心魂。
而她于舞蹈一事，又天赋极高，难怪会被选入教坊，她的一切仿佛是为舞蹈而生的，腰肢纤细，如弱柳扶风，体态轻盈，如姣花点水。旁人都只会循规蹈矩学既定的动作，独她，不仅数日后青出于蓝胜于蓝，舞技远远在教习师傅之上，而且她能独出心裁，自创姿态，花样翻新奇巧，令人瞠目结舌。她的舞姿自有曼妙灵秀的韵味。
若只有这些，或许也不过得一时圣宠，或者入了哪个王孙的眼罢了，可这个女子偏生在眉眼之间与洛相掌珠有几分相像，那调皮的笑，偏偏就入了皇上的心，就为了这个，皇上就多宠了两回，只可惜，这样的女子，又哪里能比得了洛相的掌珠，从小在金尊玉贵中泡大的，而且又被身边的父兄保护的极好，心思灵透之中，还带着那么一股子单纯与善良，似乎是极矛盾的词，可是用到洛相掌珠身上，又这般的契合。
皇上很快就厌了那女子，偏生那么一个不起眼的，连个封位都没有的女子又怀了身孕，一朝母凭子贵，皇上虽只封了个小小的昭仪，可到底是有了份位，那会儿，他还想着若是此女幸运，没准一胎得了皇子，还能晋个位，到时候也算是有个依靠。
只可惜，后宫的女子，从来没有幸运这一说，有的只是手段，想要最后站到赢家的位子上，要的，无非是手段，娘家的势力。
而这些，那个只会跳舞，却没有助力的小小昭仪，显然是应付不来的，所以孩子三个月不到就落了，整个人也慢慢的在这宫闱里消声匿迹了。
一主一仆，就这样陷入各自的凝思当中，没有人再开口，直到一阵寒风从那门缝刮了进来，御书房里上好的银丝炭火盆跟着晃了一下火苗，照明的蜡烛也发出了火花的啪啪声。
又过了一会，等候在一旁的太监大总管没听到九曜帝叫他，半抬起头，看着九曜帝又陷入深思的样子，忍不住硬着头皮道：“皇上，奴才给皇上传热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