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的生计本就是压在长古肩上的,如今长古没了工作,但家里依旧需钱花——好像生活处处需用钱。长古原先所在的田山煤矿如今封闭了,他没了收入来源,但日子却还是要过的。而长古挖煤近二十年,也没别的本事,只好去附近另外的矿上谋事。无奈那些矿都只是些小煤窑,投入资金少,承担不起风险,因而不招临时工。所以,每次长古都是满怀希望出去,垂头丧气回来。
而羽生在那段时间,更加卖力地读书起来。他年纪虽小,却也懂得做矿工是件极危险的事——单看林华的早逝就知道了。他在课上听到老师讲,知识改变命运,他觉得很有道理,就将它牢牢记在了心里。
所以,每天清晨,院子里就会响起羽生朗朗的读书声。他每天都会准时在自家坪地上的竹椅上坐定,拿出散发着油墨书香的课本,一个字一个字地读。院子里早起的人听到他的读书声,都会由衷感叹,长古家真是出了个好儿子,将来必成大器。一时间,羽生成了邻居督促自家孩子刻苦学习的榜样。
长古夫妇亦感到欣慰,觉得自己这个孩子懂事乖巧,没让他们白疼。可欣慰之余,长古也是叹息连连:孩子的学费怎样才能有着落呢?
长古思来想去,觉得没有什么比孩子的读书大计更要紧。为了让羽生顺利上学,长古决定去做一些零工,以贴补家用。他想,一个大男子汉成天窝在家不成体统,更何况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长古要别的没有,力气倒是有一身。他能挑能提,一般的重活难不倒他。因此,一些有需要的人家都会叫他去帮忙,也会给些报酬,算是劳务费。乡里人都比较实在,觉得既然人家给自己干活了就该得些报偿,否则就显得太不厚道。没事做时,长古就去山上砍些木料,卖给附近的煤矿做矿木。长古老实忠厚,方圆十来里之内都是有口皆碑的,因此,矿上老板也信任他,愿意买他的料,并告诉他,只要有货就可以给他们送去,他们绝对买账。这样一来,长古就小赚了一笔,羽生的学费也就有了。长古每天在外大汗淋漓,拼死拼活,也确实挺累,但只要一看到埋头苦读的羽生时,他就不觉得累了。儿子懂事,肯用心读书,他就算再苦些再累些,也觉得值了,所以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
三嫂云贞见长古这般卖力,便道:“长古,不是我这个做三嫂的要说你,你也太不注意自个的身体了!这六月天的,外头日光毒辣,你每天在外做工伐木,这皮都晒得黝黑了!要是你们钱银少缺,我们借些给你们也就是了,何必这样苦自己!等挺过了这段苦日子,煤矿也该重新开工了,那时你赚回来了再还也不迟。我和你三哥也不急着用钱,放在那里还不如借给你们救急。”
云贞说的也不无道理。长庚与云贞年纪较大些,膝下三个子女都大了。大女早年南下广东打工,已嫁作人妇,育有二子。她丈夫也是有正经工作的,二人在市区买了房子,不缺钱花,每个月还会给长庚夫妇寄些钱回来。小女也已嫁了,同样与丈夫在外边打工,每月也会寄生活费回来。只有儿子还在上大学,需花钱,但他的钱由那两姐妹供给,自己平时也出去赚些,不需家里操心。更何况,他明年就要毕业了,今年已在实习,不需用家里的钱。长庚与云贞也都是农民,有田有地的,实在不需花费太多的钱。两个女儿寄回来的钱左不过就是放在那里存着,没多大用处。云贞极爱羽生,平时什么好东西都要给他留一份。若是为了羽生上学,别说借了,就是让她无偿掏钱她也愿意。
云贞的心意长古夫妇自然知道,但长古觉得,既然分了家,各家都是要独立的了。所谓亲兄弟,明算账。这关系越亲,钱财上的事就越不能马虎。何况,长古已有妻有子,他作为男人就该挑起赚钱养家的责任,总不能因连孩子的学费都交不起还需求救兄嫂而平白让人看了笑话。云贞也知道长古的思虑在理,但实在不忍心看他大热天的在外头受苦,几次三番来劝,却总拗不过长古的坚持,只得无奈作罢。长古依旧每天顶着烈日在外头忙活。他想,只要儿子懂事思进取,他无论做什么都愿意。
而聪明的羽生一眼就看懂了父亲行为背后的真意,更明白了家里人对自己的期望及自己肩上担子的分量,因而读书越发勤奋刻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