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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三

阿丹从机舱里拿来望远镜,对着前方左右观望。他说,“张野,斯特,在我们正前方偏一点钟方向,有一座小岛”。

斯特抢下望远镜说,“让我看看”。我则马上把光明仪器给他戴上。斯特说,“嘿,还真有”。

通过斯特的视野我看到那是一座绿色葱茏的岛,那座岛并不小,在它上空还飞翔着许多白色鸟儿,海岸边是柔软的沙滩,在我看来,那比夏威夷还要漂亮许多。我们向着右前方行驶了大概八公里,也许还要更远一些,海水也在涌动,我无法判断它流动的速度。

我们上了岛之后,我才发现它比我看到的还要大很多,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我们三个从飞行器里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向海里,将自己洗干净。我由于看不见,阿丹和斯特给我套上了游泳圈,让我无奈的是他们还在泳圈上绑了一根绳子。此前我们还无比讨厌大海,此刻我们正浸泡在海水里尽情享受。

上岸后,我们都饥肠辘辘,胃里没有一点食物,阿丹抓了一些鱼,又从飞行器上搬下食物和酒,我说,“我感觉我们就像是来度假一样”。

斯特说,“张野,旅行就是上帝给的假期,我们就是在度假”。

阿丹说,“对,一起干杯”。

傍晚的时候,斯特看着落日余晖,说道,“我总算看到一次最完整的日落了,张野,你说的对,它的确有些悲壮”。

我学着斯特的话说,“那你就把他当成日出来看待,它就很壮观了”。

斯特说,“那不一样,日出是红色的,而落日是黄色的”。

我说,“没关系,反正太阳明天就会重新升起来了”。

斯特说,“可它永远都不再是今天的太阳了,今天的太阳,在它显现最后的悲壮时,就已经死去了”。

阿丹也感叹道,“时光一去不回,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看几次日出日落,所以,每一次我都很用力的看,尽可能的把它留在我的心里,当我再也无法看见时,我还能回忆这一刻”。说完后阿丹看向了天上。

我想到阿丹要去的地方是宇宙,也许在这次旅程结束后他就会驾驶着漂流者二号离开地球,去寻找漂流者一号,那是他的信仰,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追求自己的信仰。最初我们一起旅行时还是在春天,现在是夏末了,转眼已度过了两个季节,我不知道我们飞行了多远,总之那是一段很长的距离,是他让我重见光明。如果我现在还在十二号天台,也许我也能看见光明,但那不一样,光明仪器让我看到了世界的光明,而阿丹和斯特让我找到了心中的光明。那天晚上,我睡觉醒来了一次,我看到阿丹独自一人坐在漂流者二号顶端,望着夜空出神。

早上,我们谁都没有看到日出。在我们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岛上的鸟群正在觅食回来,嘴里都咬着猎物。我们要离开这座小岛了,它虽美丽,但我们不能停留,旅程还没结束,这不是我们的终点。阿丹要驾驶着漂流者二号入海,斯特却迟迟没有上来。

阿丹说,“斯特,快上来,我们要出发了”。斯特没有回答阿丹,他也没有上来。我和阿丹走下飞行器,我说,“怎么了”?

斯特看了看我和阿丹,他说,“我在考虑一件事情”。

我说,“你在考虑什么,在飞行器上也可以考虑”。

斯特说,“我必须要现在考虑好,并作出决定”。

我说,“到底什么事情一定要现在解决”?

半天后,斯特说,“我找到了我的梦想”。他说出这句话后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曾经对我说过他的梦想就是找到一个自由之地,那个地方就是他的梦想所在,并在那里终老此生。难道他要留在这里吗?我转过贝贝的头,看着阿丹,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阿丹说,“你,你现在考虑好了吗”?

斯特说,“是,我现在考虑好了”。

我和阿丹都看着斯特,想听他说出最后的结果。他说,“我现在才明白,有梦想的人其实并不能走很远,我一直以为梦想很伟大,是我一生的追求,但现在我发现,梦想并不是人生的终点,我应该为我的信仰而活,因为他是无止境的,我觉得我应该继续走下去,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去完整的看看这个世界,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和阿丹终于松了一口气,斯特还是决定和我们一起继续走下去。阿丹说,“对,来到这个世界上,如果连世界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过,那他就白活了,你连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都没记住,那么这个世界也不会记得你曾来过”。

斯特看着我们微笑了起来,我和阿丹也笑起来,那是人世间最难得的笑容,它比天空辽阔,比大海要蔚蓝,我们三个紧紧拥抱在一起,好像失散了多年的老友似的。

斯特说,“在出发之前,我要做一件事情”。

阿丹说,“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斯特说,“这件事我要亲自完成”。

斯特说完后走进了漂流者二号里面,很快他出来了,他的手中多了一个箱子。我马上猜到,那里面是科鲁达的残骸。我和阿丹站在原地看着他,斯特向小岛的一棵大树下走去,然后徒手挖出一个小坑,将科鲁达的残骸放到了里面。他一点点的埋下科鲁达,又在那棵树上刻了几个字:科鲁达,梦想之地。他说,“亲爱的朋友,这是你信中描述的梦想之地,也是我的梦想之地,我把你埋在这儿,愿你的灵魂在此找到归属。原谅我不能陪伴你,愿上帝与你同在”。

斯特说完后背对着我们缓缓走向沙滩,他跪在岸边,抬头看着天空,喊道,“再见,梦想之地,再见,科鲁达”。

告别小岛后,我们继续在海中漂流,一路风平浪静。有时我们会遇见过往的游轮,他们会问我们是否希望得到帮助,我们都一一谢绝了。如果我们遇到小岛,会选择在上面休息一阵子,找找陆地的感觉,但也很快出发,我们在海上漂流的路程还有很长,不想耽搁太长的时间。阿丹说我们将要去往北部Y区的一个镇上,那里科技落后,交通不便,是戈壁的边缘地带。我说,“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去那儿”?

他说,“去接他的一个朋友”。

我说,“就是设计出漂流者二号的那个人吗”?

阿丹点点头,“他在那儿等了我六年”。

我说,“六年,你为什么不早去接他”?

他说,“这是我们的约定,到地方后你就明白了”。

我们漂流了三个星期后,将要到达太平洋的中心,也就是说,我们三个将成为这片海域上最孤独的人,在我们周围能见的范围之内,只有一望无际的海洋。如果你拿着一张世界地图,找到太平洋的位置,我们就好比那块图纸区域上方的一个微型细菌,你只有用显微镜才能观察到我们,而且还得用高倍显微镜。

有一天,我们三个坐在漂流者二号的最上面,看海上的风光。在我们左侧区域出现了一座小岛,那是很小的一座岛,估计半径不超过一百米,阿丹考虑着是否要在那上面做短暂的停留。斯特说,“我们没必要要到那里去,那上面只有几棵树木和几座小沙丘,它太荒芜了”。

阿丹说,“你觉得呢,张野”?

我说,“我们可以在前方找一座大一点的岛休息,然后我们可以在那里寻找淡水,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野果”。

阿丹说,“那好吧,我们继续向前出发”。

当我们行进到小岛的侧面时,我们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阿丹和斯特都向传来声音的地方看去,我赶紧把贝贝的头也转过去。在小岛的边缘处有一个女子手中拿着一块红布向我们挥手,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但我们都看得出,她这是遇险了,想寻求我们的帮助。阿丹向那女子喊着中文,“嘿,请你等一下,我们会去救你”。我估计那女子也听不懂。

阿丹跳进漂流者二号里面,改变行进的方向,靠近了那座小岛。我和斯特率先登上了岛,当我第一眼看到那个女子时,我把她当成了珂莉儿。我激动的说,“珂莉儿,你是珂莉儿”。那女子显得有些茫然,斯特说,“张野,你在说什么,什么珂莉儿,我想她听不懂中文”。于是斯特又用英文和她交流,但显然她也听不懂英文。很快,这场交流就演变成了手语交流。此时我的内心仍很激动,她太像珂莉儿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如此相像。

阿丹拿着语言翻译机走了过来,他把系统调成了中文,给那女子带上。我赶紧说,“珂莉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女子看着我说,“我不叫珂莉儿,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说,“我们在5130年见过面的,我叫张野,或者2917,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这时斯特说,“张野,你还没睡醒吧,什么5130年,2917的,你这样别人会把我们当成疯子的”。

阿丹说,“你好,请问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那女子说,“是的,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被困在小岛上,在这里待了两天了,我希望你们可以带我离开”。

斯特说,“跟我想的一样,我估计她是遇上海难了,我们应该帮她一把,你们觉得呢”?

我看着她,脑海中都是珂莉儿的模样。这时阿丹说,“我们当然可以帮助你,不过你为什么会被困在小岛上呢”?

那女子说,“我一个人在海上旅行,没想到遇到了暴雨风浪,我驾乘的小舟被击碎了,然后我就被海浪带到了这个小岛上,我在这里等了两天,都没看见过往的船只”。

斯特说,“这里是太平洋中心,除了远行的巨轮,很少有船只经过”。

阿丹说,“你要去什么地方”?

那女子说,“我可以先跟你们一起航行,到了陆地,我就可以自己回去了,不会麻烦你们的”。

阿丹和斯特决定先把这女子带上飞行器,他们看了看我,最后还是不询问我的意见,我想他们已经认为我有一些神志不清了。而那个女孩儿看我的眼神也是奇怪,好像我真的是个疯子似的,也难怪,我想没有什么人会把一个头上戴着仪器,怀里抱着一条戴着相同仪器的一条狗,而且还胡言乱语的人当成正常人来看待。

阿丹和斯特搀扶着那女子进了漂流者二号,而事实上,我这个盲人才是他们应该搀扶的对象。刚进飞行器里面,我就问那女子,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对我露出笑脸,说,“我叫贝贝”。在她刚说完后,我们三个都不约而同的看着那条狗。

那女子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说,“没有,没有,真好听的名字”。然后我还轻轻摸了摸贝贝,我现在开始冷静下来,我发现她确实不是珂莉儿,只是长得像而已,我太过于激动,才会把她误当成珂莉儿。

阿丹说,“贝贝,你是哪个区域的”?我和斯特听着这话总显得有些别扭,我们已经习惯把那只小灰狗叫做贝贝,现在突然要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这样叫,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贝贝说,“我住在M区”。

阿丹说,“M区啊,那里距离这里很远,即使飞行也要连飞上几天,你怎么会来到这儿呢”?

贝贝说,“我喜欢旅行,而且我想到远的地方去,不想让自己总停留在一个地方,所以我就四处走,这是我第一次来太平洋,没想到就那么倒霉”。

我说,“M地区好像居住着很多俄罗斯人,你是俄罗斯的吗”?

贝贝说,“我的血统里的确有俄罗斯的成分,但不完全是,你知道,M区还有其他国家的人,我是混血儿,而且我们在M区形成了我们自己的语言,是由俄罗斯语言演变过来的”。

斯特说,“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了,人家在小岛里被困了两天,让人家休息会儿吧”。

我说,“对,应该先好好休息,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拿食物”。事实证明贝贝真的饿了,她拿着我给她的食物狼吞虎咽,一点儿不顾及身为美女的形象。不过这个场景却让我想起了在梦里我冒死为珂莉儿抓来那只野兔的事情,珂莉儿也是这样狼吞虎咽的吃,贝贝吃东西的动作和珂莉儿像极了。

我说,“你慢点吃”,我又递给她一瓶果汁,她微笑着看我,嘴中还填着面包,许久才说道,“谢谢,我太饿了”。

我们都看着贝贝吃东西,不再说话,我也给我怀中的贝贝喂东西吃,逗它玩儿。那个叫贝贝的女子吃完后,她对我们说,“对了,你们要去哪儿”?

我说,“我们并没有很明确的目的地,不过目前我们要去北部Y区的一个镇上”。

她点了点头,说,“你们也是在旅行吗”?

我说,“是的,我们从Z区出发,一直走到了这里”。

她说,“Z区,那可是在另一个半球,你们走了多久才走到这里”?

我说,“确切的说我们是在飞行,我们是从春天出发的,现在已经是夏末,用了两个季节”。

她说,“你们的旅行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哦,你们是要环球旅行,对吗”?

我说,“算是吧,其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终点在哪儿,不过我们还会回到出发的地方,那里是起点,也是终点”。

她说,“搞不懂”。

我说,“我也搞不懂,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就算说清楚了也没什么用”。

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看着我说,“你为什么叫我珂莉儿”?

我说,“她是我的???朋友,你长得很像她”。

贝贝说,“那她现在在哪儿”?

我说,“在,在?????,我也不知道”。

她说,“你真幽默”。

我说,“你现在累了吧,要不先睡一觉好了”。

她用眼神环顾了一下我和斯特,包括在驾驶座上的阿丹,斯特说,“放心吧,我们都是好人,不会对你怎么样”。她想了想,觉得斯特说的是对的,便说道,“那好吧,我先睡一会儿,不过要是途中遇见好玩的事情你们要记得叫醒我”。我说,“会的”。

到傍晚时分,贝贝仍在熟睡。我们曾在一座岛屿上停留,不过并没有叫醒她,只是为她留了一些在岛上制作的熟食。夜晚是海上最难熬的时期,周围不光亮,看不远,只能听到海浪的声音,这让人觉得十分孤独。有时候月光铺在海面上,随着海水摇摇晃晃,整个大海就像一面虚幻的镜子。迷幻的让人分不清自己是在哪儿。

贝贝还在熟睡,阿丹和斯特也已睡去,我靠在舱壁上,毫无睡意。我想起了珂莉儿,我在想,这世界真有这么巧合吗?珂莉儿只是我梦中的人物,现在我却遇到和她如此相似的一个人。我已经将她装载在了我的生命中,我的行囊里,像她在梦中说的一样,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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