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传来了那熟悉的小女孩的声音。
“念哥哥,零哥哥。”含笑赤着脚跑了出来,也正好看到零倒下在念怀里的样子,不由地吓住了。
零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又朝含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害怕含笑又因为担心而满含泪水的念也只得安慰道,“含笑放心吧,零他只是累了,我们先去归零阁让他休息会,再陪含笑玩吧。”
含笑听话地点了点头,便一把握住了零的手,“零哥哥休息好了再陪含笑玩呀。”
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着含笑一脸天真的模样,不禁脸红了起来,低低地点了点头。
念连忙一把抱起了零朝归零阁走去,零有些不满地微微挣扎了下,却因为确实没有力气便也不动了。
缘灭灯生本就不大,归零阁也就几丈远,一把放下零的念卷起了零的袖子,察看他的伤势,那手臂上的一道伤口缓缓冒着黑气,正是今日被那游魂所伤。
“受伤了怎的不说话?”念不由皱了皱眉眉头,语气有些不悦,却想起零本就不会说话,便无奈地改了句,“怎么不告诉我?”
零不满地扭过了头,把袖子扯了下来,那眼神也是直接告诉了念,“告诉你也没用,伤口自己会好。”
念拿着零没办法,不由地叹了口气,又想起零比自己还迅速怎么会受伤,定是那时为了挡下自己的石子才被伤,又怕自己自责担忧才咬着牙不说,于是又道“是因为分神的时候帮我挡了一下?”
零不由不耐起来,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看得出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但眼神却依旧倔强地传递着:“不关你事,是我没躲过。”
看到零这个样子,心里明白了七八分的念也不再多话,想到那个时候自己还要零去取药草,心里也是有些难受的,不过已经发生了,现在自责也是无用,只得把那灯笼拿了出来,那浮在灯笼上黑色已经慢慢地褪去,在灯笼里开始融成一块小小的蜡烛,只需片刻,便能化为蜡烛,燃烧掉这些怨念,休整过后便也是能等待着轮回的魂魄了。
但现在,为了让零能够早些痊愈,自己也只能够用另一种方式,释放她的怨念了。
念定了定心神,便是拿起了一直放在旁边的一朵金灯花,零愣了愣,似乎是明白了念想做的事,想阻止却因伤势无法动弹。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了。自己惹得麻烦自己解决,你也明白的。”念挥了挥持灯柄,笑着说道,“别忘了,你等下可还得陪含笑玩呢。我可不想替你完成这么麻烦的任务。”
随着念挥动持灯柄,金灯花发出巨大的红色光芒,黑色蜡烛瞬间便在光芒的指引下从灯笼里脱离了出来,灯笼一下便灿白如雪,金灯花盛开着将那小小的黑色蜡烛溶了进去,蜡烛“噗”的一声燃烧了起来。
一般说来,属于游魂的蜡烛在灯笼里燃起,秉灯者便能够看到游魂们前世的记忆,而那些记忆也随蜡烛燃起的青烟消散而去,再也不复存在,但没有能够燃烧的怨念,比如零身上感染到的伤口,便会一直存在,反复发作,直到时间将其消弭。而现在放在金灯花燃烧,虽也是燃着那前世的记忆,却因它是接引之花,也便是‘皆因’之花,秉灯者能够进去找到怨念的源头,并有机会和怨魂对话将其解决,只有秉灯者解决了怨念,才能使得这份怨念消散而去。而用这种方式去解决了怨念,便是连着这怨魂在世上所感染到的任何怨念都一并解决了。零的伤口便能瞬间痊愈,但如若未能解决,秉灯者便要受到蜡烛的所有怨念反噬,直到时间将这些怨念抹平为止。
而为了使得零身上的怨念早日消散,除了这个方法,别无他法。毕竟,这是零为了自己受的伤,即使念是再怎么怕麻烦,也无法坐视不理。
然而怨念又哪是这么容易解决的,零捂着袖子想站起来阻止,却见念一笑,用持灯柄轻点了下零的头,不由分说地便向那金灯花里跃去,随着念进入那光芒内,念的脑海里瞬间便传来了那属于游魂的记忆。
沈凝么,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值得如此不甘。念闭上了眼睛,去接受来自沈凝那份带着怨念的记忆。
那是初春,柳条儿抽着枝桠,嫩草也探出了头,懒洋洋的日头窝在那湛蓝的天空,只露出一丝温暖的气息,在莲塘的六角亭上,念看到了沈凝的身影,六角亭五面皆是有帷幔挡风,只留一边给她半倚着喂鱼。
清秀的黛眉,浓黑的眸子,一对蒲扇着犹如蝶翼的睫毛,奶黄色的襦裙衬出如玉的肌肤,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仿佛如画般,果然是个标致的美人。
念刚刚在心里感叹一句,却闻得旁边一个声音道,“果然是个标致的美人。”
听得这调笑的声音,沈凝不由地眉头一皱,杏目圆睁,却听得在她旁边捧着玉盘的丫头片子语气里含着怒气道,“你是谁,胆敢对我们小姐如此无礼。”
“小生江桓,并非有意对小姐无礼,只是看到如此美景,不由的称赞罢了。”那蓝衣的江桓自是翩翩施了个礼,抬头说道。
这便是这沈凝第一次见江桓的日子。
草长莺飞,暮春三月,若是两人如这江南之景,便又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念不由地望了望那说话的少年,心里虽然这样想,却兀自叹了口气,许多东西,便也只是一个如果,因为念从见到这江桓的第一眼便明白,他现在看到的,现在发生的,便是沈凝怨念开始的源头,而害的沈凝成为游魂的,定是这位翩翩公子了。
风吹起了帷幕,却未能吹起沈凝的心思,她并未多话,只是吩咐了丫头收拾好东西,自顾自地步行而去。
只剩江桓用那十二骨的扇子抵着嘴唇,独自看着那六角亭若有所思。
接连几日,沈凝都能够“偶遇”江桓,江桓容貌在这都城算是数一数二,且又对沈凝彬彬有礼,就连沈凝那原本对江桓无好感的贴身丫头的语气都缓了不少,无奈沈凝总是那副淡淡的面容,自顾自地和吩咐好丫头收拾东西,然后离去。
沈凝唯一和那江桓说的一句话便是:江公子莫不是闲的慌,不如拿这些时间读会兵书吧。
话语掷下,便翩翩而去,只留的那江桓一个呆滞的背影。对于江家,兵书曾经引以为傲,却又是无言的伤痛,是以许多人都不曾在江桓面前提起兵书,只怕给这小公子带来伤害。而此时沈凝居然提起,怕也是给江桓缠的恼了。
随后几日沈凝果然未曾见过江桓。只不过窝在那六角亭喂鱼时,偶尔能听到游园的小姐抱怨着自己悉心打扮,居然遇不到那以美貌为名又喜得在此闲晃的江家公子。
景象总是重复,看的念也有些无聊,便半躺在那亭子上头,打着呵欠从怀里掏出了本书札,又挥了下持灯柄点了点,在书札和持灯柄接触的地方忽的开出一朵飘零着花瓣的金灯,随后书札里传来的便是史书记载的影像,念看了一眼那史书,知道了这是人间的平庆四年春,而这江家和沈家便是端得上地位的名门望族。
江家世代戎马,家族大部分血撒沙场,太君用自己的命威胁江桓的父亲不准其再上战场,然而保家卫国以国为重的江大将军却不听母亲大人的劝告,终究还是在在一场兵力悬殊的临台防守战役中落得战死沙场,只留给他的家人一个赴死的背影,而年轻气盛奉行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他的妻子闻得丈夫战死,便也是一根白绫结束了短暂的一生,只留的这江桓一根独苗在一日之内无父无母,从此江家人也是宠溺着江桓长大,自是有些纨绔之气。然而江桓虽有些许贵族之气却不过分,也生的翩翩公子,是以在这看容颜的世上,并未多出些恶霸纨绔之类难听的名号。
而沈家以医术和采药闻名,在战祸纷飞的平庆年间,药材和大夫便是最需要的东西,是以沈家便也分外壮大,医者仁心的大夫和为国捐躯受伤的兵士有着一份惺惺相惜的感情,在一场大战后沈凝的父亲沈药王和那因战役受伤又分外和蔼的江将军更是一见如故,曾在疗伤时定下了娃娃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