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深秋时节的一个周末，坐飞机经北京转机去长春参加一项活动。按行程，飞机应该是22时20分降落在长春嘉里国际机场的。21时50分，机长突然通知大家，因为长春正在下大雪，达不到正常起降的条件。空管通知，我们的航班将备降哈尔滨太平国际机场。
机舱内顿时一阵骚动，大多数乘客表示出遗憾、懊恼和责怪，也有一些乘客似乎对飞机的异常备降早就司空见惯，一副听之任之的神态。我心中的感觉很复杂，既为不能按时降落长春、给自己后续的行程造成麻烦而感到遗憾，又为自己的长春之行多出一个到哈尔滨的机会（我过去没有到过哈尔滨）而感到庆幸，当然也有一份听天由命的无奈。
半个多小时后，飞机呼啸着降落在哈尔滨太平国际机场。机长通知，机场安排乘客们晚上住机场宾馆，明早9时再飞长春。透过舷窗，我发现哈尔滨没有下雪，又用手机查询哈尔滨的气象报告，报告说明天上午会降雪，这就让我担心不已：倘若明天哈市真的下雪了，那么机场也会关闭，再飞长春的航班就会取消，我将会被困在哈市。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我想马上赶往长春。可是该怎么走？打电话询问动车运行情况，回答是半夜里没有发往长春的班次。那么，唯一行得通的就是走高速了。于是我连忙打电话问交警，回答是京哈高速哈尔滨段现在没有封道，也就是说，高速公路现在是通的。这让我看到了希望。于是当机立断，坐出租车赴长春。
我估算了一下，哈尔滨到长春走高速是250公里的路程，如果顺利的话，三个小时就可到了。万一半途封道了，下高速走，5个小时也差不多了，这样明天上午就能到达长春，参加下午举行的活动不成问题，就是自己要辛苦一些了。我立即打电话把自己的决定跟活动的组织方说了一下，对方同意我的决定。
于是，我谢绝了机场的住宿安排，走出机场，在出口处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哈尔滨以一种东北特有的行为方式欢迎我的到来。一出机场，一股彻骨的寒意刹那间就与还穿着秋装的我来了一个紧紧的拥抱，这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寒意啊。领教了，领教了。
一跳进出租车，连忙换上放在行李箱里的棉衣、绒裤，这才缓过劲来。
二
出租车司机是个40岁左右的中年人，看上去挺老实的。他告诉我，今夜哈尔滨的气温是零下摄氏27度。这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低温啊。想想下午从家里出来时，宁波的气温是摄氏十七八度。一天之中，真的是经历了冷暖两重天。
出租车一上京哈高速，就以130码的速度狂奔起来。高速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子通行。顺着灯光，我发现天空中开始飘起雪花了，我的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如果雪大了，高速会不会封道啊？
很快地，雪花飘得越来越狂野了，我的心也不安到了极点。
果然，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出租车在离哈尔滨60公里的一个叫拉林河的出口处被交警拦了下来。交警告诉我：因为雪大了，京哈高速哈尔滨到长春段已经全线封道，让我们下高速，走省道。
我的天啊，现在是下半夜1点25分，我身处在黑龙江省双城市的拉林河镇，此地离长春还有200公里呢。
雪越下越大，气温还在下降，在东北的严寒的冬夜里，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混沌的天地间只有车一辆，人两粒。顿时我感到自己陷入了绝望的困境——这是现实版的《人在囧途》啊。
三
人在囧途，焦虑是必然的，但也是没有用的。我努力地对自己说，要镇定。
我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分析了一下东北的气候和道路特点，研究了一下当地的地理环境和交通设施。我知道，在这样的状况下，再让出租车直奔长春显然已经不是好主意了。我要换一种前进的方式。于是问司机，附近是否有火车站。司机说，有，在80公里开外。离这里最近的火车站是吉林省榆树市的扶余车站。
扶余这个地方我知道，它曾经叫“古夫余国”，是扶余王氏的发源地，也是我国著名的大油田。
我当即对司机说，就去扶余车站。
司机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显得很紧张、很不安，还有点害怕。为了安抚他的情绪，我强压下阵阵袭来的焦虑情绪，打起精神，一边一刻不停地察看道路旁的路标，唯恐司机开错了路，增添麻烦，一边装作很轻松的样子，陪着他聊天，询问他的家庭，谈东北的特产，讨论哈尔滨姑娘的美丽，还开玩笑地询问他曾有过什么样的艳遇……
此刻，广袤的东北大地上，白茫茫的世界里，这辆可怜的出租车在艰难地摸索着前进。坐在车里，我听着车轮碾压厚厚的雪地发出的清晰的“刹刹”声，感受着车子随时都在发生的侧滑和甩尾，心中既后悔又欣然。后悔的是，当初就不该出机场，在机场宾馆住一个晚上多好，至少不用吃现在这样的苦头了；欣然的是，如果现在住在宾馆里了，哪里还有可能让我体验到今晚的极致的况味？这样的况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四
80公里的路程，出租车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当我透过漫天飞舞的大雪，远远地看到成排的路灯出现在眼前时，已经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清晨4点50分，出租车把我送到了吉林省扶余火车站，此地距离长春还有100多公里。现在，我不怕了。
谢过这个与我共同奋斗了一个晚上的出租车司机，结账时，我多给了他200元，让他在扶余县城找一家旅馆好好睡一觉，然后目送他消失在茫茫的雪地里，心中祝他回程一路平安。
早晨6点15分，我登上了哈尔滨到长春的动车，1个小时后到达长春，活动方派来的车把我送到了举行活动的那个酒店。当我走进自己的温暖的房间时，再也抵挡不住因为精神放松后而猛然而至的疲惫感和浓重的睡意，顾不上洗漱，顾不上放在房间里的早点，以最快的速度跳上大床，沉沉地睡去……
2010.11.30
因为有过共同的经历，因为都曾在同一个部队服过役，我们在一起聊得十分愉快。说起过去的部队，过去的人和事情，一点没有陌生的感觉，一阵阵会心的笑声久久地回响在小小的包厢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