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正帆悬。
香港联合交易所正式开幕在即。
这是香港金融证券界的一件大事。
台上放着一叠叠参加祝贺的公司企业名单，还有社会名流的贺帖。
陈维克兴奋地上下奔走应酬，一改往日的沉默。不过，他还是同老友们通气，斟酌斟酌，这开幕的规模。
孔家元说：“不宜张扬。”
何大伟说：“低调为好。”
两人异口同声，如出一辙。
后来他又见了孔家姐妹。
孔希文说：“顺其自然。”
孔希伦说：“礼尚往来。”
姐妹说的一个意思。
儿子陈子明对父亲直言：“一切从简。”他担心树大招风，何况已有拒英资门外之说呢！
陈维克心中不悦，但还是冷静地细心斟酌。
“不宜张扬何解？”
“不设宴。”
“低调何意？”
“不用仪式。”
这岂不是要偃旗息鼓么？
孔家元知道他在犹疑不决，便又告诫说：“切忌张扬。”这切忌用语够重了。
“唐克电话，伦敦。”妻子沈玲说。
“维克，你好。风闻你的联合交易所声势之大，非同小可。”唐克说。
“是杜尼西学舌吧！”
“你错怪了。巴露茜给我说的，她替你高兴。她住在孔家别墅里。”
“你都清楚了，不介意吗？”他问。
“嗳，我已分给她一半财产了，谁也不欠谁！”唐克说得轻松。他这人就有这干脆脾性，做了也就算了。
“是个男子汉！”
“喂，杜尼西对我说，你呀，还是在牛津时的那样固执。”
“谢谢，这评价不低呀！”
“你就不可以考虑他的意见吗？”唐克问。
“他说是财政司的意思呢！”
“有一点。”
“你的意思呢？”他问。
“我不是对你说过吗？不变。”
“作为一个香港人，这是一件最值得我高兴的事。”唐克太高兴了。
“作为一个英国朋友，我祝贺你！”唐克笑道，“该高兴的，一个没有英资外资参与的香港联合交易所，这证明了什么呢？港人治港成功了！”
“这是你的意思？”
“我是在替北京说话！”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了。此时此地，掉下一枚针也听见声音。老朋友，我要说的就这些了。”唐克说。
“谢谢，你有空来一趟吗？我等你。”陈维克很感谢他的诚实，他友好的忠告。
“对不起，我又在忙了，忙着草拟一份类似香港特区宪法，或基本法则的建议，范围很广很杂。”停了一下他又说，“我想杜尼西会参加你的开幕的！”
“他会的。”陈维克很有信心地说。
沈玲知道丈夫忙得不亦乐乎，便一直陪在他身边。
“唐克还是很有心事。”她没想到这位英国同学还是关心人的。
“他有心，但也想帮杜尼西的忙，没想到我这样顽固是了。沈玲，我看开幕式还是热闹些好，你看呢？”
“你高兴就好嘛！不过，祝贺的有三千多个企业和个人， 这场地……”
“几间大酒店联席可以吗？”陈维克想了想又说，“分散了见不着面，没意思。”
他沉思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出个合适场所。
“我看来个星光晚餐吧！”妻子灵机一动，兴奋地提议说。
“星光晚餐？”陈维克的眼睛一亮。
“在体育馆摆酒席怎样？”她望着丈夫。
“好！够热闹的。”他击掌称好。
他兴高采烈地拥抱着妻子。
体育馆灯火辉煌，就像举行演唱会般闹哄哄。灯光下馆场上摆着几百桌筵席，宛如无数朵向日葵迎着艳阳，壮观得很。
香港企业界名流都来了。各界社会名流也到来了。还有政界知名人士也来了。
陈维克穿着一套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自成一格，风度翩翩。
他看见杜尼西父子同孔希伦一块儿进场。
孔希文同亨多力、江正，还有马尔顿，聚在一起饮香槟酒。
很难得孔家元跟巴露茜也到场。
他相熟的朋友几乎都来了。
他举杯，庆祝香港联合交易所成立！
这是香港商界的一次空前盛会。
遗憾的是他左顾右盼，始终没见到何大伟。
港府非常注意这个别开生面的开幕式。
廉政公署称赞这样独特的排场。
伦敦却谨慎地探寻这内里的组合。
只有孔家元独自伫立在阳台上，面对着点点泛光、涛声依旧的海湾。他仿佛发现，群星璀璨的夜空里，透出深沉的忧虑！
他为今夜的辉煌感到惶惶不安。
一九九六年七月九日深夜于深圳完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