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总监斟满酒举起杯,仰头间一杯酒豪饮而下。
“其实每到年终岁尾之际,我的内心会莫名的感伤,总有一些人要在此时离开我的身边,又有一些人将在此时走近我身边。人往往过了四十岁,才会明白聚散离合本是生命的一种常态,分别、相聚,人生就是这样一个不断往复的过程。所以我们应该活得洒脱达观一些,不必过分执著于眼前。”
总监的眼神多了一丝平素未曾见过的伤感,我不知该如何接下文,只是胡乱地连连点头。
“可能你现在年纪轻,还无法体会到我这些话的意思。”总监轻轻叹了口气,“元旦前,南柯找我了,和我讲了你们俩的事,他希望我劝劝你,不要再执著于他了。”总监缓缓地说完,仔细看着我。
我低下头,哑然无语,尽管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心还是被猛地撕裂了一道口子,血,一滴一滴的渗出来,锥心的疼。
“一个是我的铁哥们,一个是我的下属,让我很为难,我本来不想掺和这件事,可是我觉得你是一个好姑娘,不管是从朋友的角度还是从作为你的上司的角度,我都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南柯在元旦这天领证结婚了,你知道吗?”总监的声音充满了怜惜与呵护。
我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沉默良久,双手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是吗。那我应该祝福他!谢谢您的关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我匆匆抽出面巾纸擦拭嘴角,不知残留在嘴边的液体是泪还是酒。
“听我的,不要再给他打电话了,如果你真爱一个男人,就应该为他考虑,让他幸福!”总监的眼神里满是兄长般的关爱。
我不敢去看总监,只是专注麻木的去咀嚼面前那盘刚刚端上来的鲜美的烤鳗鱼。
“他夫人是干什么的?”好久,我抬起头,鼓足勇气看着总监。
“我们大学时代的一个女同学,几年前她丈夫在交通事故中去世了,其实南柯做出这个选择也是很不容易的,他有很多难言的苦衷,你多体谅他吧。”总监的眉头痛苦的蹙在一起。
“其实南柯是很爱你的,他为你默默做了很多,你都不知道。当初菁菁生病时,很多人都盯上了她的《星语心愿》主持人的位置,南柯要我一定关照你,我才说服台里的其他领导给你这个机会的……”总监缓缓的说着,像是在自语。
我默默地听着,无语,心脏一瓣瓣的爆裂。
2.诀别
我已经好久没来南柯办公室所在的这幢大楼了,一切陈设都和过去没有区别,不同的只是我的心情和现在的时间——2004年1月15日。
想念的人就在眼前,步履却异常艰难。依然是那幢雄伟庄重的大楼,依然是那么繁复难找的地下人口,依然有那么多扇紧闭着的相似的冰冷房门,依然是斑驳陈旧的红漆地板,走廊里依旧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混浊的烟草气息。
高跟鞋踩在走廊老旧的红漆地板上照旧发出孤独寂寥的响声,仿佛敲在我心上,每走一步都是那么沉重,像是在道永别。
这难道不是永别吗?与曾经真爱的人却不能走到一起:深深爱着的男人却悄悄娶了别的女人做新娘,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吗?
走廊尽头的门忽然打开了,一张明媚的笑脸迎出来:“估计你已经到了,怕你找不着,出来迎迎你。”不,不会再有这样的场景!他不会再来迎接我,那是一场美丽的幻觉。
门,虚掩着,可以清晰的看见南柯坐在电脑前,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背影,也许只能永远留在记忆里回味了。
我轻轻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你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分外生涩。
“你好。”他“嚯”的一下站起来,也失掉了往日的从容,分外的拘谨。
接下来是压抑的沉默,他为我倒了一杯水,自己点燃了一支烟。
空气中有我轻轻喝水的声音和南柯吐出来的团团缭绕的烟雾。
“听说,你结婚了?”我的声音有气无力,那样孱弱。
“是的,对不起,希望你能忘记我。”
接下来还是沉默。
“我今天来是还你上次借的两万元钱的。”我双手颤抖着把钱放在桌子上,“顺便想问你一句话,你曾经真心爱过我吗?”话未说完,不争气的眼泪已经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要听真话吗?”南柯痛苦的闭上眼睛,点燃了一支烟。
“你,是我平生最爱的一个女人!”南柯的眼睛有些湿润,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很吃力。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至少证明我还没有白自爱一场!祝你幸福!”我淡淡的笑了。
“就不打扰你了,能拥抱我一下吗,也许我们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我缓缓站起来,异常哀伤的看着南柯。
“别这么说,我们以后还是很好的朋友,我送你出去。”
南柯发呆了几秒钟,缓缓起身,并没有拥抱我的意思。
昏暗的走廊里,只有我和南柯一前一后孤寂的脚步声敲打在陈旧的红漆地板上,没有人说话,整条走廊寂静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快到走廊尽头拐点的时候,我的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想把南柯夺回来的强烈欲望。
我蓦的转身停住脚步,轻轻关掉走廊里的壁灯,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里,我和南柯四目相对的僵持着,谁也不说话,平生,我第一次主动的拥抱了一个男人。
“做我的第一个男人好吗,我爱你!”我把头埋在南柯的臂弯里喃喃自语。
“已经太迟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对我说这些话?”南柯的喘息明显加重了。
我不再言语,只是紧紧地拥住南柯,任自己的鼻涕眼泪肆意的流在他的肩头。
“别这样,孟衣,我现在要对另一个女人负责了,从今天开始我们都要开始各自的新生活,你也要好好的照顾自己,有困难给我打电话。”
好久,南柯用力地推开了我。
3.爱的代价
我费劲的睁开眼睛,世界飘渺得似乎有些陌生,周围是一片令人眩晕的白色。
这里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天堂吧,人间哪有这样一片死寂的苍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无影灯,白色的四壁,白色的床单,一群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在忙碌着。
好久,我听见一个熟悉而好听的声音说:“医生,她醒过来了。”
我还是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非常的不舒服,我看见自己的身上插着若干条管子:输药液的管子,输血的管子,鼻子里还插着呼吸机的管子。
殷红色的血汩汩的在白色塑料管子里流着,从血浆袋流进我的体内。
“让我去死吧,不要救我。”我使尽力气,微弱的喊着。
我想甩掉那些累赘的管子,却没有一丝的力气。
救我干嘛呢,心已经死了,留着一副皮囊在人世间又有何用?我索性继续闭上眼睛。
可是那些穿白衣服的人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呐喊,他们依旧面无表情的继续忙碌着,是我的声音过于微弱,还是他们觉得我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爱一个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是这代价究竟要有多大?
我是因为酒精中毒而被送进医院的。
离开南柯的办公室,我走在冰冷的月光里,孤寂的路灯陪伴着我。往事像一把薄如蝉翼的刀,一下、二下、三下,不停地划着我的心,而且越来越重。一往的恋恋深情,缠绵悱侧,离愁别怨,锥心刻骨。
堪叹狂水吹飞絮,为何情缘逝如水。女人,生就一副水做的骨肉,水晶的心。爱和婚姻是女人的事业,当事业破灭了,就像头上的天空轰然一响,塌陷了。
我漫无目标地踱进一家酒馆,喝酒买醉,一醉解千愁吧。我也不记得自己当时到底喝了多少酒,只记得一边哭一边喝,一边喝一边哭,忽然感到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妈妈正费力的一汤勺一汤勺喂我稀粥,我爸爸紧紧守候在一边。
热泪沿着眼角滚滚落下,我真想继续假装睡去,一直到永远!
我们都曾经做过那个叛逆的小孩,父母向东,我们偏要向西,看到他们伤心,似乎自己才快乐!尽管后来的事实证明父母很多都是对的,我们是错误的,但是我们却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错误。
“衣衣,你醒醒,和妈妈说说话啊!”妈妈伸出手来轻轻地拭去我面颊上的眼泪。
“你怎么那么傻呢,你是妈妈爸爸唯一的孩子,你是妈妈的心头肉,你这么折磨自己,让妈妈怎么活啊?”妈妈悲戚的哭起来。
我的手被爸爸紧紧的握住:“孩子。不管你做了什么错事,爸爸都会原谅你的。坚强一些!”
“妈妈,爸爸,对不起!”我哽咽着说。
下午总监和助理李雪也赶了过来:“孟衣,养好身体,不要想太多,相信你能理智处理好所有的问题,你是一个优秀的女孩!”总监对我暖暖的笑笑。
“孟衣,同事们让我带束鲜花给你,祝你早日康复!”李雪边说边把一大束新鲜的百合插进我床头柜的花瓶里。
我知道我又犯了一次错误。
爱情对于我也许就是一场瑰丽而浪漫的梦吧,还好梦醒的时候我最爱的人:妈妈、爸爸、甄茹姐,都在我的身边。
一瞬间,我忽然领悟父母之爱有多么的神圣与伟大,我是他们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无论我犯什么样的错误,亦或落了难之时,这世上唯一不离不弃的人只能是自己的父母,我曾经深深地伤害了他们,我亏欠他们的太多太多!
4.新生
我已经好久没有去看海了,二月份的海是严肃冰冷的。
海平面空阔而辽远,劲力的寒风在时断时续的浪涛间呼啸,昏黄的夕照与荒凉的大海融成一气。有几只白色鸥鸟在空中不时地发出一二声清寂的的呜叫,看不见一只船的踪影,岸边有一位老者在放风筝。
长天夜难明,寂寞数寒星,江海翻被浪,剩有离人影。一位身着一袭火红色风衣的女子孤独地徘徊在冬日的海边,那个女子就是我。
昨天逛街时,我特意选了这件火红色的新款风衣,慢慢地,我开始喜欢纯正的火红色了,这颜色让人温暖,也让人忘记黯淡的过去。
寒冷刺骨的海风迎面扑来,吹打到我的身上,脸和手冻得通红,我却没有感觉到冷。
海面平静的像一大块墨蓝色的玻璃,海浪,一波一波的涌过来,又一波一波的散去,就像我们的人生吗,就像我们的爱情吗?
也不知自己在岸边沉思了多久,只觉夜幕渐渐低垂,遥望灰蒙蒙夜空中的冉冉新月,横柳梢,黦石百态卧水中,参差成影。这曾有过的一幕,如今有谁还能与我相倚共赏这溶溶残月?
再激昂再辉煌的戏剧也有落幕的时候,露出生活的本源——平淡,恋爱让人成熟,失恋让人深刻。
再见吧,过去;再见吧,刻骨铭心的恋情,我要开始新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