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远抬头望见天际浮沉的浩瀚战舰，心中自然惊骇，却远不比身后众鬼魅那般惊悚。
他不要命的起身往前跑，脸上早就没有血色，只剩惨然。
山下有座小镇，此刻正值深夜，镇上的人都已睡着，静得连鸡鸣狗叫都没有。
砰砰砰！砰砰砰！
赵永远就着鬼火荧光，冲到一座还灯火通明的大院前疯狂的敲门，手上早已血肉模糊。
可是，他敲了半天也没人理会，仿佛所有人都已在睡梦中死去了一样，悄无声息。赵永远拼命敲了半天，这才有人走了出来。
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走出一个手提红纸灯笼僧人模样的人，正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原来这是一座寺院，赵永远想着便冲了进去，慌忙道：“鬼……鬼……它……它们破了祭神台，众师兄弟都死了，师傅也死了，小师祖也死了，只剩我一人……”
赵永远呜咽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向那人倾诉心中的不安。
“相逢是缘，既来之则安之。”院中有个大殿，焚香点蜡，甚是神圣，忽然从中传出这么一句话语，示意僧人收留赵永远入内。“生为苦本，众生磨难。”
“禅师，他会不会是……”
“对啊，大半夜的，来得也太蹊跷了！”
“不能容他进来，破坏了阵势，你我都要死在这里！”
突然，大殿中人影灼灼，无不靠在窗后向外望，声音颤抖，显得很是惶恐。
“无妨，众生平等，何分你我他，让他进来吧。”
“小施主，里面请。”这时，门后那个僧人渐渐抬起头，露出一张无比稚嫩的脸，看年纪应该和赵永远差不多般大。“夜黑风高，易邪气侵神。”
“大师，大师，我是灵台山的道士，快去救救我师父，鬼王攻山放出众鬼怪，占领我宗门。”赵永远快步冲入店内，朝着金佛岸台前那个身披锦襕袈裟低头打坐的老僧跑去。“呜呜，好可怕，师父师兄被众鬼怪吞没，好可怕……”
终于遇上正常人，赵永远再也无法压制心中不安的情绪，像是个小孩子一般，卧倒在老僧膝盖上，放声恸哭。
“好孩子，背负了这么多，真是苦了你啊。”老僧缓缓探起枯燥的双手，抚摸着赵永远的头，也同时抬起低沉许久的头看向他。
“你…是不是…”赵永远泪眼朦胧，抽泣着回望，当他看到老僧的面容时，立即惊呆了。
老僧之苍老，几乎可以用腐朽来形容，他的面容枯燥褶皱毫无血色，甚至和他草棚看到的小师祖一个模样，顿时让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也不是。”老僧或许知道赵永远将要说什么，当即打断了他的话语。“有些事，有些东西自己知道就好，是不能说出来的，你说对不对。”
“可是……”赵永远心急如焚，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禅师慈爱的目光制止了。
“好好休息休息，天亮就随他们离开这里。”老僧仁慈，不愿意惊扰众村民，当即掐断这个话题，说了一些其他。“什么是灵蕴？”
忽然，老僧开口，破天荒说了这么一句，听得众村民万分不解，唯有那几个僧人若有所悟。
“什么是灵蕴？”赵永远疑惑。
“这世上万物都散发着灵蕴，谁吸纳的灵蕴越多自然越有力量。”老僧不答，只是从原地站了起来，走到大殿门前，仰望夜空。
“灵蕴？是个什么玩意？”
“世上万物？俺们也有灵蕴？”
老僧之语，令众村民听得心绪荡漾，大殿内顿时噪杂起来。
“众生平等，任何生命都可以拥有灵蕴。”老僧转过身子，放眼巡视众人，目光在几人身上停留。“这天神占有九重天，不准凡人进入。那么少的神仙、从无穷天空吸收灵蕴，比那无数生灵在凡世争夺快千倍万倍。他们随便赏一颗丹与你，也省得自己苦苦修行几千年。”
“神仙独占天界，独享那无穷灵蕴。凡人想要，还要向他们跪拜乞求。”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个身影来，他身穿一袭青衫，背负长剑，眉清目秀，好一个俊俏少年。
“这就是世上的法则。”老僧微微颔首，笑了笑，继续道。“它的奥妙所在，就在于你将本是天地共有的东西据为己有，然后以此获得力量。最后，又用这种力量来逼迫所有人向你乞求施舍，而凡人们跪拜了，求得本就该是他们的东西，还觉得是恩赐，要对你千恩万谢。这道理好不好，妙不妙？”
老僧一语惊天，说的诸人茅塞顿开。就是赵永远，也听得出其中深藏的寓意，无不胆战心惊。
如果真如老僧所说的那般，他不敢再做想象，因为它已经涉及到天界众神……
“亵渎神灵，大逆不道！”突然，从远方冲来几个黑影，手持棍棒，皆散发出沾沾神光。“竟然妖言惑众，传授歪理之说！”
“监神者？”老僧似乎知道他们的来历，也不意外，也不退避，只是站在原地，双手合十默念真经。“都五百年了，你们还是没变，我业已朽朽成木。”
“这些人都被迷惑住了，把他们统统赶走！”
他们一拥而上，冲进大殿之内，举棒便朝着老僧脑门砸去，手段十分残忍。
来人很强，瞬间压制全场。他们棍棒横扫，混乱爆发，许多人被逼出大殿，置身在无尽黑暗中，然后被鬼魅吞噬，惨叫不止。
眨眼间，便有十余人死于非命。
看到这景象，赵永远愤恨不已。这就是他所敬仰的神明吗，时逢妖魔横行他们非但不去降妖除魔，更变本加厉的奴役平民百姓，视人命入草芥。
噗！
老僧被一人横刀斩下头颅，他的头高高飞起，鲜红的血液喷了五丈，飘洒在镀金的佛像上，妖异非凡。
老僧在笑，视死如归。
“金蝉祖师，法明归位了。”老僧的头在凄惨的笑着，刚一落地，便被一个监神者踩成碎屑。
“哼！这就是亵渎神明的下场！”
此刻，场中仅剩下寥寥数人。
那个青衣剑客，那个伏在地上埋头哭泣的僧人，一个三五岁大小的女孩和她身旁的面容枯燥的老妇人。
赵永远虽怒，却不敢动，连鬼魅都惧怕的他又怎会违逆高高在上的神明？
老妇人正被五个手持棍棒的壮汉围困，渐渐逼在堂中，眼看就要如同法明一个下场时，有人站了出来。
赵永远认出了那人，是刚才开门迎接的那个小僧尼，只是他此刻的神情却已大变模样，虽泪流满面，却无比平静，仿佛视生死如无物，又好像顿悟了。
“佛在何处？”老妇问。
“天地万物。”小僧尼答。
“什么是魔？”老妇人又问。
“皆来自空。”小僧尼又答。
“本无二谛，自性何见？”老妇人再问。
“天地在乎，心形处灭！”小僧尼的举手投足间，一个个壮汉皆倒飞而去，哀嚎惨叫不已。
这画面看得赵永远心惊肉跳。
“五百年，又一个轮回啊。”老妇人牵着小女孩的走，回头看了看那个染血佛像，后踏步走出大殿，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小僧尼悲戚，也抱着法明的尸体尾随离开。
殿中，就只剩赵永远和青衣剑客。
二人对视一眼，便快速冲出屋外，凝望夜空，满目骇然。
因为，天际的黑云又压得更低沉了，电芒雷光中，已依稀能够看见那一艘艘无比巨大浩瀚的舰体，上面千疮百孔，却仍旧散发着令世人恐惧的可怕力量。
“五百年又一个轮回，安逸的活在这世上的贪婪、自私、愚昧的凡人们，还是那般执迷不悟！”
霹雳！
一道万丈雷霆自九霄天外降下，劈开云雾阴霾，露出深藏在其中的远古天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