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舸公寓里，两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并肩站在落地窗前，默默无声的注视着窗外瓢泼般的大雨！这样的雨，很难得啊，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春天见过这样的雨了！“这样的雨近几年在北京还真是见都没见过啊！记得最后一次在春天遇见这样的雨还是在解放C城的战场上！
我们被敌军的一股小分队袭击，几乎是全军覆没啊！那时候也是下着这样瓢泼般的雨，血水和着雨水流得满地都是，那叫一个触目惊心！”老者目不转睛的盯着在路灯照射下连雨丝都能瞧得明明白白的雨幕，别有深意的感慨良久！
听着顾老的话，张老的面色更沉静了几分。他并没有去接顾老的话，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依旧专注的盯着窗外的雨幕，只那鹰隼般的眼睛闪烁着慑人心魄的精光！他何尝不知道顾老在这个时候提起战场上的事是为了什么。
就是那场不期而遇意料之外的战役，他和顾老相携着逃出了敌人的包围圈，就在他们都以为自己脱离了险境的时候，一个敌兵追了上来，二话不说就冲自己开枪。那时候若不是顾老替自己挡了，哪里还有张家的今天？
那时候处理了敌兵之后看着躺在血泊中的老部下的时候是多么的感激多么的内疚。尤其在军医宣布顾老很可能挺不过当晚的时候，自己又是怎样的心疼难忍！那是他第二次救自己了，用他的命来救！
在他奇迹般活下来的时候，自己就在他面前对天发誓，这辈子，只要有他一口吃的绝不让顾老部下饿肚子，这辈子，只有自己还没死，就拼尽了老命也会护他顾家周全！可现下，自己那不争气的孙子，居然。。。。。。。
看自己老首长的面色，顾老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以往，自己有意无意提起曾经的战争岁月的时候，这个老首长总时会唏嘘不已，对自己两次舍身就他的往事更是感恩戴德。可今天？莫不是因为是自己的孙子，所以连救命之恩都能放下，决定护短？正在他担心的时候，两束刺眼的灯光打在了落地窗上，刺得张老和顾老都是一躲。
等再回过神来，车已经稳稳停在了门前，张舸护着苏慕急匆匆的往公寓走来！张老招呼着顾老安稳的坐在沙发上，风雨欲来的平静般等着即将进屋的张舸！随着咔嚓的一声门响，张老的面色更为凝重，顾老也是眼巴巴的望着门口，老眼里有着连瞎子也能看出来的担忧和愤怒！
拥着苏慕转过玄关的张舸看见坐在自家沙发上沉着脸的两位老人，尽管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还是不由得‘嘎噔’了一声！伤心到一定程度的苏慕却好像并没有感觉到这个公寓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依旧低着头伤心着她的伤心！
“先上楼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小心别感冒了！”张舸温柔的在苏慕耳边吩咐，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爷爷一眼之后就准备把苏慕往楼上送！可还没走几步，背后就传来老人中气十足的怒吼：“站住！”老人依旧是稳重的坐在沙发上的，可浑身已经不受控制的散发着吓人的气魄。
苏慕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往张舸肩窝里埋了埋头，看苏慕的反映，张舸心里有些不悦，他漠然的转过头冷眼打量了正在喝茶的顾老一眼，然后才直视着征用锐利双眼死死盯着苏慕的爷爷：“你吓着她了，有什么事等我换身衣服再说！”
说完，再也不去管张老爷子的气急败坏，拥着苏慕就要往楼上走！“就是这个狐媚子女人勾得你兄弟阋墙、亲疏不分的吗？”老爷子可能也是气急，看张舸依旧无声无息的拥着苏慕朝楼上走，一时气血上涌，抓起面前的茶杯就重重的朝相拥着往楼上走的俩人掷去！
他的目标原本是被张舸强硬的揽在怀里的苏慕，可张舸只偏了偏身子那坚硬的骨瓷茶杯就在张舸的肩膀上开了花！张舸不自觉的抖了抖肩膀，显然，老爷子的力度让他有些受伤。一直神游太虚的苏慕终于缓过了神，虽然张舸的闷哼声很小，可她依旧听得明明白白！
心里一瞬间就有一种被保护的温暖感！她倔强的离开的张舸的怀抱，看了看张舸也是一身湿意的衣衫莫名其妙的开始有些心疼！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在她还没想明白是自己独自上楼还是陪着张舸在楼下承受老人的怒气时，身后的怒吼再一次响起！
“领着那个狐媚子给我过来！”虽然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语气，在话语里甚至都听不出来语调的起伏，可字里行间所流露出来的怒意和鄙薄却令苏慕心惊！张舸是想要反抗的，他紧紧的握住了苏慕的手，正准备张口叫苏慕不用管老爷子，他自己能应付得来。
可话来没来得及出口，苏慕已经挣脱了自己的手，低着头坚定的往沙发的方向走去！在张老爷子质问张舸是不是被这狐媚子迷得晕头转向，兄弟阋墙的时候，苏慕就知道老人应该是为着顾忘的事情！此时的她虽然势单力薄，可也想问问着老爷子何为人命关天何为人间正道？
虽然是低着头的，可张舸就是知道苏慕此时定也是一脸怒容！自己爷爷毕竟是伤过战场的人，说话做事自有一腔血性。单纯善良的苏慕要和老爷子交锋，一定是讨不了好的。何况边上还坐了顾忘的爷爷。
他三步并着两步的追上去，用一种强硬的姿势挡在苏慕面前：“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说就好了，慕慕一身的雨怎么着也得先上楼梳洗！”“不用梳洗了！”苏慕从容的从张舸身后走出来，安静的坐在张老爷子侧面的沙发上。
依旧是谦卑的抵着头，可出口的话却并没有任何谦卑的样子，她说：“你就是纵容孙子间接杀人，完了还准备让他全身而退的老革命家？”这一句话成功的让张老爷子面红耳赤，就连在边上暗自焦急却插不上半句话的顾老也心里也是一阵阵的不安！
张舸却唇角带笑，好整以暇的坐到了苏慕身边！紧紧的握了握苏慕冰冷且有些发抖的小手，以给予他自己源源不断的力量！“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狐媚子。。。。。。”受惯了尊重与恭维的张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半天才憋出这么句不甚完整的话。
“我知道你曾经救过张舸爷爷的命，算起来你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可是，这些和我苏慕没有关系，和因为你孙子而不堪受辱自杀身亡的罗曼更没有关系。他杀了人，满手的血，作为代表正义公道的老革命家，哪来的脸面替孙子求情？”
她依旧抵着头，文文弱弱的姿势，语气也不甚凌厉，平铺直叙甚至都没带多感情的指责却瞬间令这件原本就低气压的房间瞬间结冰！端着茶杯的顾老再也喝不下去茶了，端着茶杯尴尬的盯着张舸，一口茶含在嘴里，费尽了力气才噎了下去！
“据我所知，那个小姑娘是。。。。。。”顾老的话还未说完，气得够呛的张老爷子却已经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历尽沧桑的脸上有岁月无情刻画的痕迹，一双保养多年却依旧粗糙的手颤抖着指向张舸：“张舸，你要还承认自己是张家的人，我只问你一句，现在顾忘在哪里，你到底是放人不放？”
苏慕却也腾的一声站来起来，她脸色煞白的转头望着张舸，紧张的望盯着他紧闭的唇，生怕从那张嘴里说出令自己无法承受的话！这一瞬间她才明白，现在的自己真的就只剩下张舸了，若是张舸都不肯帮自己，若是张舸都舍弃了她，那她该怎么办？
“你倒是说话，放还是不放？你是要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给了你富裕生活，无上权力的爷爷，还是要面前这个狐媚子？”看张舸面色凝重却并不说话，张老爷子沉不住气的再次开口相逼！
苏慕顿时心若刀绞，她张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秋水剪眸眼巴巴的看着张舸，却又在瞬间低下了头。她自己就是一个孤儿，她知道亲情的含义！可是，她依旧嗫嗦着伸出苍白冰凉的手抓住了张舸的衣摆，小嘴里声若蚊呐的道：“我就只有你了！”
这么小的声音，张舸却清清楚楚的听在耳里。心里是五味杂成，他自然幸福于苏慕对她的信任与依赖，可此时面对着爷爷的咄咄相逼。。。。。。顾老爷子自然也是一脸紧张的盯着张舸，顾忘可是他顾家唯一的孙子，唯一的血脉啊：“张舸，顾爷爷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没少疼你啊！我们家忘儿虽然调皮捣蛋，可绝不会向这位姑娘说的那样丧心病狂，你可不能一时犯糊涂中了有心人的圈套，伤了自家人的和气！”
“慕慕没有撒谎，着也并不是一个圈套！爷爷、顾爷爷。你们队事情不是很了解，我可是从始至终都是亲眼见证的！这件事情，等明天我详细和你们说清楚了之后再做定论吧！你们都是明事理的老革命家，知道了事情始末之后，对顾忘及相干人员的处罚，我相信你们心里也会有数的！”
张舸反手握住苏慕拉着自己衣摆的冰冷小手，不疾不徐的向两位老人解释到！可是这样的答案却并不是顾老爷子想要的，他知道顾忘在张舸手里一天就多一分危险。虽然看在两家的关系上，张舸不可能立时要了顾忘的命，可他那金贵的孙子从小到大可是没有人舍得碰他一根手指头的。
他求助般的望着眼神锐利的张老爷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张舸这样的答案虽然没明着说不放顾忘，可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偏着苏慕的。
气急的张老爷子看文弱的苏慕和自己孙子交握的手，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他顺手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用尽了全身力气朝苏慕掷去：“杀人？我今天就杀了你这个狐媚子，看张舸又准备把我怎么样？”
一个漂亮的旋转，张舸几近完美的把苏慕藏进了自己怀中，可却是在没余力躲开迅速飞来的烟灰缸，只得眼睁睁看着比骨瓷杯坚硬的水晶烟灰缸重重的砸在自己后背上！“你居然还护着她？好，很好，张舸！我算是白养了你这么个小兔崽子！我算是白养了你！”
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孙子护着别人，眼睁睁看着他后背衣服上映出来的殷殷血迹，张老爷子气急攻心，猛地摔倒在沙发上：“别以为，非得你一声令下才能放出来顾忘！张家还没完全掌握在你手里！从现在起，顾忘我自己来救！有本事，你就连你爷爷也一并绑了！”
苏慕却几乎都要哭出声了，她现在才明白原来一直和自己说话的是张舸的爷爷，她现在才明白张舸果断的把顾忘抓起来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她怔怔的看着没来得及藏起痛苦表情的张舸！然后傲然的离开张舸的怀抱，昂首挺胸的站在两位老人面前！
几乎在她抬起头的瞬间，张老爷子和顾老爷子对望了一眼之后莫名的眼含震惊，以至于他们谁都没听清苏慕义正言辞的说的一番话！以至于没来得及阻止被吵醒的张老奶奶下楼来看见苏慕的时候，激动的说的一番话。
那时，他们彼此对望着，怔愣的看着苏慕，眼睁睁的看着张老太太迷蒙着双眼问发生了什么事，后知后觉的听着张奶奶在看见苏慕时惊呼的一声：“梓渝！”梓渝，这是一个遥远的名字！是他们所有人心里的痛！也是他们共同的老首长期期艾艾盼着却始终没有音信的可人儿！梓渝，她和苏慕又有什么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