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轮转,光阴匆匆变换,当年的青衣少年,如今已是这玄元观的指定掌门继承人了。
绰约风华,道气仙骨欺河山。上通九天何难?御剑乘风归去来。一柄青木,可斩妖崇邪道;玉面郎君,冷对百媚众生。
他持一柄青木长剑,身形飒爽,旋起满地落英。
合欢坐在枝桠间看他练剑。她早已将三年前来人模样遗忘,只不过是觉得无聊便望上几眼。
他转手,收势,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拂落剑上落花,目光上扬,看到了羽叶中的她。
“合欢?”
她下意识地向下看去,却不料防身体倾倒,生生跌进一个炙热的怀抱。
“没事吧?”
她只是愣愣地望着他,一言不发。他笑了,温柔得像山间的融雪,化作流水淙淙而下。他把她放在庭院中的石凳上,转身,便又要离去。
“你是谁?”她急切地朝他的背影呼喊。
“在下玄清河。”
他渐行渐远,仿佛消失在天际,与碧水蓝天化为一体,悠悠飘扬。
尽管墨夜离和狐不离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了千米之遥,然而还是被迫停住了脚步。道士们不知何时到了他们身前,又正是夜黑风高的时候,狐不离没有看见前方的黑影,直直撞上了一个道士。然而的然而,狐不离是谁啊,那身姿矫健得还需要质疑吗?撞上的那一刻,她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调整了姿势,四只爪子蹬在那个道士的脸上,一个鹞子翻身跳到墨夜离身旁。
“谁啊!”
“居然会土遁,好厉害!”墨夜离站稳身子,看清面前的一排排列整齐的道士们,不由得感慨起来。
“你在干什么,等着他们把你埋了吗?”已经跑出十米开外的狐不离冲着墨夜离大声喊着。
现在的墨夜离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是会瞬移的……于是他默默开启了瞬移模式,眨眼间到了狐不离面前,让狐不离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有带着她一起跑掉,而是拉住狐不离,就直接走向了道士!没错,是走向了那些手提长剑的道士们!
“墨夜离!你想干什么!”
驱使着墨夜离拖着狐不离走向剑刃们的,就是他手中那块灰白的星石。原本眼看就要齑粉的星石,在墨夜离靠近道士们的时候竟暗暗升温,在他手心里传出隐隐的灼热感。
合欢正望着远方出神,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合欢……”
今天的绯羽来得很晚,身上,竟遍布着骇人的伤口。
“绯羽!”她连忙扶住他,满目皆是焦急。手抬起,聚集起山间灵气。
绯羽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嘴角荡开一个随意的笑容。
“合欢,我没事……咳咳!”说着,却有缕缕血丝从他的笑容中流下。
“绯羽!绯羽你怎么了!”合欢见他流血,心中更是一急,如画的黛眉紧蹙,源源不断地向他体内传送着灵力。
“别浪费灵力了……没用的……”
“绯羽,我要怎样才能救你?你告诉我,我一定救你!”
“可我不想让你去……”
“你竟然有办法就告诉我,我只要救你!”合欢眼中闪烁着几点晶莹,只要一闭眼,便可流出。
“人心……”他缓缓吐出这两个字,低头不去看她复杂的神情。
……
“绯羽,走,我们下山!”
……
山门,青阶碧色雨石透,湖光隐隐似血霞。
那柄青木剑现在就指在合欢心口,合欢只把绯羽护得更紧了些。
“合欢,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玄清河愠怒,语气严厉。
“我要下山,我要救绯羽。”她直直的盯着他,丝毫不躲避。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合欢!”
“他是我的朋友,我知道!”
“合欢……你是树妖,你的本体在玄元观,你不能……”
“让我下山!”合欢打断了玄清河的话,她知道他的意思,可她不想听,绯羽还等着她去救。
玄清河神色愈发复杂,负手背剑,背身,一脸黯然。
“你们走吧!”
她,自己小心翼翼护在心尖的她,却恋上天边的他。可是合欢不知道,他们三人前世便早已结下了今生的一段夙缘。而这次,她又会走向何方?玄清河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无论怎样,她都还是他的合欢。
为了绯羽的伤,合欢需要九十九个人心。她早已是鲜血浸染。
“合欢,这是第九十八个了,我的伤就要好了。”面前的男子愈发妖魅,神色却还显得稚气,“合欢,你笑一笑嘛!等我伤好了,我就娶你,你再也不用杀人了。”
合欢很想笑,但在这四年无休止的杀戮中,她见了太多的惊恐、惧意、哀号、痛哭,独独忘了笑。她站起身,拍了拍沾灰的衣裳,向旅舍门口走去。
“我去取最后一颗心。”
因为她频繁不休的杀戮,他们被道士追杀。想来却也平常,为了收集绝望之心,她杀人几乎屠杀灭门,犯下的皆是罪无可恕的杀业。好不容易装成男人模样,躲在人气聚集的旅舍中,才堪堪避开了风浪。现今,她也只能去边远的村子去找这最后的心了。
待她出门后,房中男子阴气一笑,恰似喃喃自语。
“还真是心急。”
……
她漫无目的地在山林间穿梭,许是天幸于她,她发现了一个零乱的村庄。看起来像是起了火,入目尽是疮痍。更幸运的是,她发现了火灾后全村唯一的活口——一个孩子。
合欢缓步走向那个仍在哭泣的女孩。
“怎么了?”
小女孩惊恐的抬起头,将身体团成团,瑟缩在墙角。也不知昨夜,她经受了怎样的噩梦。
“只有你一个人吗?”合欢幻出一柄长柄合欢,羽织铺散,宛若蒲英,“拿着。”
小女孩颤巍巍地接过她手中的绝美花朵,却又瞬间失手,轻旋在地。
“火!”花尖漫延的是一片似火红霞,“阿爹阿娘都死了!阿哥也死了!”她嚎啕的哭起来。
“原来家人都走了,那你一个人活在这人世又有什么意思?”合欢拾起地上的花朵,花香沉沉,“你什么也没有了,不是么?”
身旁空气微微凝滞,仿佛还是昨夜的火光,耳畔皆是哀号。一夜家园尽毁,她已是无依无靠。
……
这是合欢惯用的魅幻术,于花香中悠悠侵人,唤起对方心中的噩梦,一个永不能逃离的噩梦。
“破!”一个清越的男声响起,打破了一方清寂。
合欢抬头便看见了他,纶巾道袍,御风而立。他也来杀她了吗?
来者挥袖掷出一道符咒,合欢霎时动弹不得。他飞身而下,单手抱起身旁的小女孩,右手执剑,剑锋就在合欢心口。
合欢连忙挣开了桎梏,向后疾退,立定,嘴角有殷红缓缓而下。
他轻蔑地笑笑,剑在空气中划动,极其缓慢。剑气却形成漫天罗网,直奔向合欢。
合欢这次没有再退,而是挺身而上,任剑气将她割裂。及至玄清河面前,她已是千疮百孔。
玄清河微微怔愣,便很快反应过来,一柄青木送入不自量力的妖的胸口。而合欢则正面迎上他的剑,在自己被贯穿的同时,贯穿了女孩的身躯。笑得同样轻蔑,手中则攥着一颗温润的心脏。
胸前的剑猛然抽出,血凄绝。他真的生气了,杀意在身旁的空气中氤氲。她伏在他脚边,身下血液漫延,映出她似是自嘲的笑颜。
“合……合欢!”他猛地止了剑势,声线微微颤抖。也不顾满身的血污,直直的将她拥入怀中,血染上了青衫,满地落尘。
她睁开迷离的双眼,对上他焦急的眸子,却是笑了。暗暗念动咒语,催动遁术。她必须回去,把手中的心交给他,绯羽相思雀。
面前的场景倏忽变幻,他一袭白衣,儒服束带,面如冠玉,说不出的俊逸儒雅……
“合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