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南地,人间海棠花。
江南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自五蛮北乱,人族南迁,多年来潮湿难生人烟的江南之地多得开发。山水之盛,更是得古今文人墨客留恋往返。
自古以来,虽说因着北蛮势重,帝都为压国运,多选北都。然贵族子弟自免不了南方花柳之地的向往。尤其是帝都豪族少年,五花马,千金裘,意气洋洋下南都更是时尚之选。更有那京中失势,不得已逃祸之徒,家族宠溺哪里舍得浪迹烈马秋风之寒塞,也多是悄悄的熄了车驾,前去那软玉温香的江南小城潜身。
二十年前的江南小城绿柳镇,本不是名都大塞,也不过是近邻一座凤凰山,山前有条玉龙河,山间驻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江湖门派:问剑。多得游历江湖的风流侠少前来揽胜耀武,甚或千金买醉,斗酒折交,不知成就了多少江湖名侠。小小问剑也陡得大名。
这一代问剑掌门名唤豆远,为人疏财仗义,虽武功较前任老祖多有不及,也自能得江湖好汉赞一句名侠,也护得一方安宁。这豆远中年方才喜得千金,夫人爱恋,取名唤作豆蔻,自幼宠溺,偏生百伶百俐,不但人物清丽妩媚,家传武功也是习得高明。可喜的是这豆远收有一好徒弟,此人不似乃师八面玲珑,倒能耐得性子,整日价窝在祖师问剑堂,十年不出,二十余岁,已是青出于蓝,武力进至卫尉级巅峰。这问剑小派练出两名新生代高手,眼看乃是中兴之兆。
这一日,绿柳镇来了一个少年子弟,骑白马,腰悬宝剑,听声音,应是帝都侠少。这人来得绿柳镇,一不拜山,二不揽景,三不结交江湖豪侠,也只是每日里来至那玉龙河初出凤凰山的一片水脉,磨练一番剑术,自归回客栈,邀风弄月,闲读诗文。来了兴致,就赶着店家引路,来至大街之上,兴之所至,随性而舞,随情而歌。一来二去,来往绿柳镇的人都知道这里多了一个白马公子。
也是冤孽作祟。这一日,这豆蔻姑娘和师兄二人来着绿柳镇察访民情,偏遇着这白马公子酒醉而舞,这酣歌小曲虽是此人才情,随口占出,竟是情深意满,回环婉转间,别有意趣。这豆蔻姑娘不觉听得入迷。许是姻缘天定,这少年公子偶一回头,一眼瞥见红骝马,粉荷裙,玉钗摇摇一个娇滴滴美娇娘,一时步子走了偏差,跌了一跤,因那姑娘露齿一笑,竟是将魂魄就此勾了去。
要说这江湖浮浪子弟也不是没有,一旦打探的是问剑豆掌门爱女,也多是熄了心思。偏生这少年郎原因逃婚来至这处,自我伤神,自怨自艾,一时遇见心中所爱,就将一腔情谊满扑上去,哪里还会顾东顾西,更何况这少年本就出身豪贵,身份门第自也算不得什么。到第二日,这少年打听得问剑山门,备上一份厚礼,自称帝都人士,姓王名朗,前来拜会前贤豆掌门。
虽说这少年出手豪阔,豆掌门也是有名的提携后进。自也不可能第一次拜山就能相见,就命掌门弟子前来观茶,这掌门弟子一见,不觉眉头紧皱,可巧儿就是昨天所遇这浮浪江湖子弟,本不欲与之深交。谁想这少年昨日这等情形,今日一见谈吐不俗,哪一些儿武功见解,江湖门派,一句句谈来,竟让这掌门弟子一见如故。如此再三,这少年又央及豆掌门愿入门做一弟子,习学问剑技艺。这豆掌门见这少年甚是心诚,着人查探情形,满小城也只说这少年公子至诚至性,虽有沿街歌舞之事,却不扰人作恶,倒是每日里河滩舞剑足见得习武心切。
豆掌门见是如此,虽允了此情,亲自出面,邀得二三好友观礼,收入门下。谁想这少年原为豆蔻姑娘而来,入门以来,每日里也不过是弄些小意儿,说说笑笑,想他帝都红尘滚将过来的人,七情八艺无所不晓,冰样心肝,偏能惑人,不过两三个月,这豆蔻姑娘就坠入情海,不可自拔。这下倒苦了大师兄,大师兄是个实诚人,心中所想无非武艺山门。自幼和师妹长大,自问是情投意合,谁想出了这事。他本也不会使奸耍滑,烦闷时也不过是祖师堂练武,到得后来,每每习武之中,闻听二人言笑晏晏,情歌酬唱,禁不住心胸气浮,不免走出山门,来至绿柳镇,随便找一处酒铺,赚一个酩酊大醉,一来二去,师兄弟群中都知道了讯息。偏偏那两个造了孽的人,依然你侬我侬,将那种恋奸情热的性状映在师兄眼里。
这一日,大师兄照样来酒家解闷,不觉大醉,将未出门,竟被两人一左一右挟住,拉至到镇外密林。这师兄虽是酒醒,却吃人酒中早下了酥骨散,能言不能动。谁想密林中转来一人,竟是问礼甚勤,一步赶上前来亲自松了绑,喂了解药。一番详谈,才告明竟是帝都豪贵前来寻人,描摹之下,这师兄才知道自家师弟竟是出身豪贵,离家出逃,今日家人寻至,不日就要返京。
按照常理,自应询问详细,禀明师傅再做处置。自古以来情迷心智,这师兄一时鬼迷心窍,内心一万个巴不得小师弟尽快消失,自己和师妹能重回往日情形。竟是一五一十将问剑派有的没的说了一通。
第二日酒醒,这师兄才觉汗如雨下,自知闯下大祸,谁料一点情况也没有,昨日情形,竟似一场梦!慢慢的也就将告知师父并师弟之事慢慢忘掉。
不过半个月,一个老成管家手持书信,言是帝都天元侯王家前来寻子,要面见少爷。豆掌门吃了一惊,才知道自己小徒弟竟是这般出身,不觉惊惶不安。谁想王家书信致礼甚亲,言是已知小公子于此处半年,多得照料,闻说与豆掌门千金相得甚欢,夫人甚是欢喜,意思唤取二人并问剑诸掌事进京,一是做京都之游,二是借此以表谢意。豆掌门自是既惊且喜,豆蔻姑娘闻听自家情郎竟是这般状况,也不觉心有惴惴。偏生公子多情,哄得这少女一颗芳心慢慢也就化解开来。这管家见事情办妥,又取出一信,交由公子免拆,信中自是备言思念成疾,半句也不提往日逃婚之过,只言是还请携新人早归,一解亲忧。豆掌门无奈,只得名掌门弟子陪同,师兄们三人和管家先行,问剑诸人稍作安顿,立刻进京。
谁想就在四人动身走后半夜,问剑派遭遇强人来袭,百年传承,一朝化为乌有。可怜四人一无所知,策马扬鞭,比至渐进帝都,一场冲突,原是这少年公子指婚女方扬言问罪。亏得王朗情深意重,不肯舍了情妹先行,一番剧战,身负重伤,到底带了豆蔻姑娘,翻身天元侯府。这大师兄身陷重围,经脉受挫,自此武功难有寸进,流落江湖,才知道门中巨变,竟是无家可归。
小师妹一入侯门深似海,自己孤身一人,明察暗访之下,将一伙强人访得清楚,也亏他耐得性子,自知双拳难敌四手,得贵人相助,入得军中,一枪一刀博得卫尉官衔,遂借机发力,将往日仇恨一一剪除。虽说因此一事被贬值苦寒西北偏塞,降为都尉,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只是豆蔻小师妹终不得见。
谁想今日来至这松原堡,探得书信,时隔二十年,竟见伊人手迹:如有不测,可至西北偏塞去见你的舅舅****。
一时间这位半生戎马,独立支撑门中大仇的汉子不觉心气梗塞。想到自己外甥出身侯府,竟被贬至在偏僻松原堡,若非一时巧遇,怕不是做了自己刀下之鬼!想来自家师妹在侯府也是身处艰难,竟不能保护自家孩儿京师立足。可恨那奸猾王朗!
****挥挥手,见亲卫退去,再也忍不住一腔相思,不觉泪如雨下。
高平此时正潜出鸡皇寨,一路奔向松原堡,斥候的经验告诉他这松原堡必有大密。然而此时对方既然援军已到,实不是他在露面的好时机。可是不过不能最快了解到对方情况和目的,一旦四方惊动,自己孤身一人,小小松原堡,弹丸之地,怕是再大的机缘也要离他而去。高平毕竟已是半个松原林地主,明白这片密林情形,长吸一口气,提出一口真元,灌入经脉,竟是风驰电掣,借助松原林地势,朝松原堡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