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时间仿佛停止了流淌,我们骑着自行车,穿梭在那些不知名的小城,到了西南边陲的一个小镇,小镇被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缠绕,河面倒映着镇上唯一的小桥,也倒映着我们的影子。小镇有个诗意而凄婉的名字,叫离开。
我们把车停在那座小桥上,望着桥下缓缓流过的碧绿河水,阿城说:她在船上拍照的时候,她在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她在黔南柔和的风里笑的时候,我曾见过那种颜色。
阿城是我的兄弟,这一路走来,他很少说话,只是静静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只是偶尔突然在一处美丽独立的风景前停留驻足,久久难以回过神。良久之后再转身继续上路。
那年,我们几个兄弟和学联的大学生一起到贵州支教。初到的第一天,我们在青山碧水间到处游玩。在那些美丽的支教女孩中,阿城遇到了那个来自成都的女孩子。那时候,一位9岁的布依族小女孩走在他们的中间,阿城牵着小女孩的左手,她牵着小女孩的右手。
我和兄弟们称她为“学联女孩”。
学联女孩的个子很小,她每次去河边帮孩子们洗衣服的时候阿城总会帮她提着装满衣服的水桶,到了河边,学联女孩弯腰赤着脚站在清澈的水里洗衣服,阿城则蹲在一旁看很安静地看着她,样子很认真。有时候阿城也会挽起裤脚走到河中间,去捉几只螃蟹,然后突然把张牙舞爪的螃蟹凑到学联女孩的眼前,逗得学联女孩哇哇大叫,或撅着屁股在河里摸索出几个好看的贝壳,满脸羞涩地递到学联女孩的面前。
那是阿城最可爱也是最开心的时候。
离开那个支教的小山村后,我们总还是会想起在黔南的喀斯特群山,回忆那些美丽的支教女孩和那些单纯坚强可爱的孩子,读那些让男人都掉泪的支教日志,然后任着伤感又渐渐袭来……这时候阿城总会说,我们去喝酒吧。只有酒精,才能让我们浮躁的心暂时安定下来。
我一直记得那些支教的日子,几乎每个黄昏,阿城和学联女孩都会带着那个9岁的布依族女孩出去散步。布依族女孩走在他们中间,女孩双手牵着他们,有时候阿城在左边,学联女孩在右边,有时候学联女孩在左边,阿城在右边。有时候阿城也会抱起布依族女孩,这个时候,学联女孩总是安静地走在阿城身后,微笑着看着阿城逗布依族女孩,柔和的风撩起了她的长发。布依族女孩从三岁开始就没有再见过自己的父母,一直和年迈的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听女孩的爷爷说,女孩的父母在女孩三岁时外出打工后就一直没有再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我们来了之后布依族女孩开心了很多,女孩的奶奶说,女孩和她说过,她最喜欢的是阿城和学联女孩。那段日子,学联女孩、阿城、布依族女孩成了我们眼里最美丽的风景。
不管时光的书本翻过多少页,我始终记得离开的那天晚上,在学校的小操场上,阿城喝得不省人事,然后在兄弟们的搀扶下满世界找她,冲着围着篝火跳舞的人群叫学联女孩的名字,他手里握着那条在当地一位姑娘手里买来的吊坠。而那晚,我记得,我只看见了微凉的篝火。
曾经看过一本杂志,那上面说,人生其实就是一场旅行,旅途上的人都是不相交的平行线,这样才能长久地并行下去。你不能往心里反复刻下同一个人的名字,就像只有不停变幻的风景,才能让你有重新上路的冲动。
于是在无尽的路途中,阿城渐渐忘了他们相识的那个下午,她在黔南的风里笑的样子,她说话的声音,她被孩子们簇拥时的温馨场面,最后是名字。
只是当站在离开的风里,当碧绿的河水在手心里变得像自己的泪一样透明时,会想起曾经有一个女孩对自己说过,无论如何,都要坚持走自己认为对的路,那样你才会快乐,也会想起在这个物欲横流,纸醉金迷,没有永远的年代,自己也曾相信过爱情。
阿城手机里一直保存着一张照片,是学联女孩在操场上带着孩子们做游戏的时候他偷偷拍的,照片上是学联女孩的背影。这是他留下的唯一一张关于学联女孩的照片。我问他为什么只照背影,他告诉我:
我把她的样子刻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