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嘛,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有朋友上门求助,我们做了好事却不张扬,这才是我中华礼仪之邦的风范嘛。少华,既然你是新华社的,这事儿就由你斟酌处置。至于与朝鲜代表团外交接洽和谈判事宜我会让秘书处提前通知你们的。好,就这样吧,你们回去尽快落实。”
“首长您放心,我们一定竭尽所能、不辱使命。”石少华、何云二人对望了一眼,马上起身回应,而后双双怀着激动的心情离去。
事有凑巧,十天之后,何云的办公室里来了一位客人。
“何主任,你好啊!”
“小韩,韩北义,怎么是你呀?来,过来,这边儿坐。”
“还小呀小的,我都过而立之年了,你还这么叫。”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小韩,不是吗?再怎么你也比我小得多。”
“何主任,看起来你是比过去老了一些。不过,精气神好像还那样,一点也没变。”
“人活着就得有那么一股精气神儿,要不还活个什么劲儿啊,对吧。”
“对,对着呐。”
“怎么样,你还好吧?王普他们都好吗?啥时候来的,咋没去家里呀?”
“哦,王普他们都好,还让我给你带好呢。我也好,是昨天下午到的,这不今天就来看你了。”
“你小子一大早直接来办公室找我,这可不是你一贯的做法呀,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何云微微一笑,一边调侃着韩北义,一边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老主任的眼啊。不错,我真是带着任务来求您的。”
“有话直说,别给我绕弯子。”
“是这么回子事儿,咱山西厂准备上地方戏的样板戏片子,可胶片成了问题,想搞到进口胶片那可就更难了。厂里的头头儿听说你调任了文化组,也知道咱们过去的工作关系,这不就派我来找你给想想办法,看能否帮忙解决一些,最起码也能应应急。”
“进口胶片别说是你们厂,现在就是样板戏摄制组也照样是难事儿。”
“你曾是咱的老大哥,好领导,一贯是最关心下属的热心人。临来时我可在厂里把你的人品夸成了一朵花儿喽。我想这次来,就凭与你的老关系,不管咋样也得给咱这个面子对吧?而且依你现在的职务和能力,你只要稍微给使点力就能帮我们解决大问题。可刚才听你的口气好像是不太想帮我们这个忙,不过我既然都来了,你无论如何也得帮我们想想办法,否则让咱空手回去,那也没法向厂里交代不是吗。你总不至于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官当大了,就忘了家乡父老了吧。”
“狮子大开口,拍马屁说恭维话,弦外之音以话噎人。好嘛,几年不见你小子还真长本事啦。告诉你,小鬼子的讲话,在我这儿统统没用。你说我官当大了不是吗?没错,可我依旧是我。说白了这个官并不是我想当的,那是身不由己,所以对这个官我不要求别的,只要自己当得问心无愧,尽职尽责,因为它不是为你我当的,不是为家人、熟人、朋友当的,更不是为那些谋权势、取私利的人当的。”
“那你是为谁当的?”
“是为党、为国家、为人民当的。其实要不为这个,我情愿痛痛快快回去干我的老本行。因为你难以想象,在这种特定的环境下履行职责、实施权力,我每走一步,都面临选择,如履薄冰,只要稍有不慎、一步走错,就会遭人暗算、万劫不复。而我如果真利用手中的这点权力谋官取利,那才是上对不起党和国家对我的培养教育,下对不起战友、家人与乡亲父老对我的期望呢,你说对不对?”
听了何云感人肺腑的一番话,韩北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何云立刻拿起听筒。
“喂,你是何云吗?”话筒里传出的声音之大吓了何云一跳。就连小韩也听得清清楚楚。
“喂,我是何云,你是哪位?”
“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
“哦,是于主任啊,你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搞到了一批伊斯曼胶片,为什么不马上给样板戏摄制组批下去使用,难道放在库里等着下小崽吗?如果耽误了拍片你吃罪得起吗?”
“对不起,于主任。这批进口胶片已经用了,至于样板戏摄制组那边就再等几天吧。我一周前已经问过他们了,知道胶片近一个月还够用,等下批到货我会尽快批的。”
“我想知道这批进口胶片你究竟批给谁了,为什么就不能动用?”
“这批胶片属于特批,当然是为专向使用,而且时间紧迫,至于给谁,这个我没权力说。”
“那你就自作主张,等着瞧吧。”
对方狠狠挂断了电话,何云看了看听筒脸色阴沉下来,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电话。
这时愣在一旁的韩北义才如梦初醒,心里的愧疚一时间已无法言表。
“这哪里是如履薄冰,简直就是险象环生才对。你没事吧,何主任,真没想到你的处境竟然是这么艰难。实在是对不起,刚才我说了那些混账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
“我没事,司空见惯了。”
“要是你真为难,我就不添麻烦了。”
“嗨,刚才你那股劲头哪去啦。翻手风覆手雨的,变得倒挺快。你呀。这胶片的事儿我并没说不管啊,进口的当然是不可能了,我从保定厂那边儿给你们想想办法,目前他们的胶片质量已经过关了。”
“你是说让我们厂使用国产胶片?”
“对,过去国产胶片的质量差,时间一长便褪色,文化组成立后对这个问题一直在抓,现在经过他们与洗印厂联手研制,这些问题基本上解决了,这你不用担心。还有你想过没有,即使这次你们买回进口胶片拍成了地方样板戏的片子,可只能在地方上映,其发行量肯定要小于样板戏片子在全国的发行量,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到时候怕是连成本都收不回来,所以使用进口胶片绝非长久之计。可如果你们改用国产胶片即可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难题,而且这样一来,还可以为省里节约不少外汇,一举两得多好。”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回去以后我一定把你的话带给厂里同志。现在既然国产胶片过了关,没说的,就用它吧。”
“听人劝,吃饱饭。好,我这就帮你打长途联系,尽量想办法让他们直接给你们发货,你在北京多住几天等我的消息。”
“行。”
“不过,你们厂这事儿你能全权做主吗?”
“这你一百个放心,临来时,厂里已说了让我酌情处置。刚才我还以为你老主任不会帮我们了呢,没想到你不但答应帮我们的大忙,还能为山西厂的长远发展着想,真是古道热肠,太谢谢啦。”
“少来,我要是不管,你小子咋回去交差?再说,于情于理我也都责无旁贷。想想过去,八年抗日战争,三年解放战争,我们欠老区人民、家乡父老的太多了。曾几何时,我也想为老区和家乡尽点儿心、做点儿事,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这次也算是如了自己的一次心愿吧。”
刚说到这儿,何云突然笑了,把话题一转,“哎,对啦,你小子给我带的东西快拿出来吧。”
“瞧,光顾着说胶片的事儿,我怎么把带的东西忘拿出来了。哎?不对啊,这醋和酒在我提包里,你是咋知道的?”
“我猜的。你哪次来都给我带点儿山西特产,这次来求我难道还能空手吗?正宗的老陈醋和汾酒,对不对?还是咱家乡的醋好,饺子一沾,再就上汾酒……嘿!香极了,那才是饺子就酒,越吃越有呢。”
他们俩刚聊得喜笑颜开,桌上的电话铃又一次响了起来,何云转瞬间眉头微皱,走过去一把抓起电话,一个温和、沉稳,操着广东口音的男声从听筒里传出,
“喂,老何吗?我是石少华。”
“是我,少华同志。”
“刚刚接到首长秘书的电话,朝鲜新闻代表团到了,通知说下午派车来接咱们过去,你赶快准备一下,我中午以后就去你那儿集合。”
“好,知道了。我马上通知下边儿,做好一切发货准备工作。”
“那就这样吧,咱们一会儿见。”
看何云急着放下电话,小韩不好意思再打扰他,于是起身道别,“我的事儿等你忙完再联系吧,咱不着急,我现在还要去办点其他事情,先走了。后天我去家里听消息,顺便看看大娘、嫂子和孩子们。我还给大娘带了点儿荞面呢。”
“那好,我这儿有急事儿,中午就不留你啦。”
于是,韩北义赶忙从包里掏出两瓶老陈醋和两瓶汾酒放在桌上,而后转过身怀着感激的心情一步一回头不舍地离去了。
两天以后,小韩的事有了着落。
又过了几天,对外胶片任务也圆满完成,朝鲜大使馆举行了答谢宴会,何云应邀代表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