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小晋要去接女儿了。临出门的时候，萧冰燕偷偷塞给她一封信，然后叮嘱道，“曾经沧海难为水，好好珍惜吧，千万别再错过啦。”
晚上，等女儿睡着了，小晋独自在台灯前坐定，抱着一颗忐忑的心慢慢撕开信封，抽出信笺缓缓地展开，那曾经熟悉的刚劲有力的笔迹立刻映入了她的眼帘……
小晋：
还是这么称呼你吧。一直以来，我的脑海里始终记着小的时候在雨地里我背着你飞跑的情景。当年你那么绝情，可我知道那不是你的真心话，所以我并不怨你，因为爱你就应该为你着想，让你自由。本以为时间久了就能学会忘记，但当有一天政委黑着脸问我，‘给你介绍对象你不是拒绝就是推脱，难不成是心里还有人吗？’才突然发现时间并没有丝毫地改变我对你的感情。再后来从爸爸和冀平那里知道了你的情况，心里立刻又起波澜。我这才意识到人生苦短、往事如烟，你我之间的往事真的不必去计较，也再没必要各自苦着、熬着放单飞了，从现在开始让我们复苏心底里的那份深情，重新来过吧。
盼着终会有那么一天，在广阔蔚蓝的天空中，我们能一起展翅高飞，好吗？
还记得当年你拒绝我时放下的那句狠话吗？告诉你，我现在不但是飞行团长，而且还是新机型的试飞员了，我的军人生涯和飞行事业正如日中天，不可能转业，也没有更多的时间陪伴你和珠珠，所以你一定要再一次地考虑清楚。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当然，如果你真的放下了、同意携手咱们的后半生，我会感到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老爸与何叔也会解开多年的心结，为我们祝福的。
我会爱你到永远，对珠珠视如己出，尽我所能做一个好爸爸的。
我等待你的选择。信的背面有我的电话和地址，同时还要感激萧姨和冀平的苦心牵线。本想与你多聊聊，可一会儿还要组织夜训，所以只能长话短说了，就写到这儿吧。
方非
谈恋爱也是军人作风，一点不懂得浪漫。这么多年啦，没想到还是老样子，竹筒倒豆子有话直说，一点儿也没变。看完信，小晋鼻子发酸，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热泪顺着眼角慢慢流淌下来，但她的心里却是甜丝丝的。她关上台灯，闭上眼睛，让窗外皎洁的月光自然地投注在她那张充满幸福的脸上。过去的纠结消散了，未来的美好憧憬着，此时方非的面孔、身形重叠着蓝天、白云、飞机翱翔的影像犹如梦幻般无数次地在她脑海里反复旋转、涌现。终于，她彻底释怀，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而后，她放低身形把头轻轻靠在椅背儿上小声地吐出了自己的心声，“方非，你去帮我实现儿时的梦想，继续履行你一个军人的职责，放心地去飞吧，我愿意当你的妻子。”
三个月后的一天傍晚，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了何家单元楼门口。从车上先后下来两人，前面一位穿着一身新制式呢制军服的老人没佩戴领章帽徽，两肩微拢、两鬓全白；后面一位军人着一身深绿色军装、看上去年纪在四十岁上下、戴副银边眼镜人长得斯斯文文。两人上楼按响了何云家的门铃。
“谁啊？”随着这慢吞吞的问话声，门被缓缓打开了，围着围裙、手上粘着面粉、眯缝着眼睛的萧冰燕站在了门口，可还没等她看明究竟，却被紧跟上来的何云给一把拉到了身后并急探身往外看。当他摘下老花镜看清了来人，立刻兴奋地大声笑喊起来，“方大哥，大老远的，你怎么来啦，我不是在电话里告诉你我要过去登门拜访的嘛。”
“你小子少来这一套，有事儿到了家门口都没去找我帮忙，还跟我见外啦。我这不是怕你忙不过来嘛，反正武汉、广州两大军区也合并了，许多老家伙都退了，阁老子现在也成了顾问了，顾问、顾问，顾而不问，那可比以前悠闲多啦，所以就来看看你了。咋样，这在家和上班没两样吧？唉，这真是应了那句话啦：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不过你小子现在也有一把年纪了，这个动笔杆子爬格子的营生可够喝一壶的，吃得消吗，啊？”
“吃得消，我身体好着呢。”
“你呀，还不快把方大哥他们让进来，总站在门口算是怎么回事儿呀，有什么话进屋再说不行嘛。”萧冰燕扯了扯何云的后衣襟小声地埋怨道。
他恍然大悟，赶紧把二人让进客厅落座，萧冰燕忙去洗手沏了一壶茶端上来放在茶几上。
“方大哥，这是明前茶，你们尝尝。”
方克强端起茶碗闻了闻，“不错，蛮清香的。冰燕，咱们都不是外人，就别忙活啦。这次来得急，下次我给你带点儿好茶来，让你尝个新鲜啊。”
“呦，方大哥，我可不敢劳烦您的大驾，下次我要等方非上门来送茶那才有味儿呢。你说是吧，老何？”
“那是当然。”
“对，对。让那小子来，不来都不行，哈哈。”说完方克强有意把话题一转，“则成，咱们这次来是有任务的，前些日子徐帅到军区视察时，听说你去大别山采访，有心要写黄麻起义和二野挺进大别山剧本的事儿，老帅十分激动，回北京以后就急忙派人与我联系想见见你，我想可能是要做些指示，给你些意见。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徐帅办公室的李秘书。具体时间和事宜由他接洽。”
“真的？太好了！连徐老总都这么重视和关心这事儿，看来我还真得抓紧时间、理清思路、尽快动笔啊。”
“何老您先别忙着动笔，最好等徐帅接见以后再说。两位首长，我觉着这事儿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事前做些准备好不好？”
方克强接过话头，“对，不打无准备之战，咱们必须得有个准备，不然徐帅提问题，到时候咱一问三不知，那不就歇菜了吗？”
“我想最好由何老您先考虑好写作的意图，并拟好一个提纲，等徐帅接见你们时，就相关内容做具体汇报，还能有问必答，要长则长、要短即短的，而后徐帅肯定会就此提出他的意见和建议，并作一些重要指示供你们参考执行，两位首长看这样如何？”
“我看蛮好，则成，你看呢？”
“行，就这么办。”
谈到这里，何云把自己刚起草好的一份写作计划递给了李秘书。在他翻看的时候，何云有意上前拉了方克强一把，然后两人到书房去了。
“方大哥，刚才冰燕的话只说了一半，她的意思是问你小晋和方非的事儿，你知道吗？”
“你们啊，还惦记这事儿呢，人家俩人已经飞鸽传书了，前几天，非儿给家里来了电话，说他和小晋的关系比先前更近了，他开心得不得了，还说等他忙完了这次演习任务就申请探亲假来北京看你们。至于结婚的事嘛，放心吧，他们俩可比咱们心急。用不了多久，咱们就真的成亲家啦，我也就升级当爷爷啦。到时候我得接珠珠去家住了，你和冰燕可别跟我抢孙女儿啊。”
“不抢，不抢。那太好了，方大哥，嫂子走后这么多年啦，你一直没再婚，一个人过，就守着方非这么一个儿子，如果因为我，让小晋的事儿而耽误了他，我怎么对得起嫂子和你，我还不得后悔一辈子啊，这些年每每想起这些事儿，我就心里堵得慌，睡不着觉。这回他俩总算有个了好结果，咱们呢，一颗心也就落地了，真好。哎，对了，我倒是忘了还有件事，你等一下啊。”何云说完立刻转身去了卧室，不一会儿手里托着一个枣红色木匣出来来到方克强跟前，郑重地双手捧着递到他手上。
“这个早就应该物归原主了，方大哥，你替我交给方非吧。”
虽然没有打开盖子，可方克强已经隐约猜到木匣内装的是什么物件了。他还是抖着手掀开了匣盖儿，剥去裹着的红绸布，轻轻地拿出了妻子牺牲时留下的那把勃朗宁手枪。慢慢举到眼前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观瞧了好久，才背过身子让眼角的泪珠慢慢地溢了出来，心里默念着一句话：“勃朗宁啊，勃朗宁，叶落归根，是时候啦，你也该回家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