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乳白色的光芒里,女人顺着幽径登上靡靡山,途中遇见几位扛着锄头下山的农夫妆扮的山民,彼此微笑着打声招呼,问个好,继续向前。
这些山民的田地大多在靡靡山下的巫鬼森林中,由一些被驯服的猛兽看守,并不用来防止偷盗事件,只讲究个形式而已,图的是种田的乐趣。种的作物到收获季节,自己吃掉一部分,储藏一部分,剩下的都归看守的猛兽。
如今这年头,凡人羡慕世外高人的生活,世外高人却卷起衣袖,拿起农具,过着凡人的日子。世道千百次轮回,真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女人的裙角拂过高大古木荫蔽下的草丛,带落叶面上的露珠,晶亮的水珠儿圆滑滚掉在地上,渗入土壤中,很快消失不见。反观女人,半片衣角也未曾沾湿,行走了很长一段路,半点大气不喘,一丝疲累也无,从容不迫,优雅若兰,犹如清风穿过重重林荫小道。
隔空一只淡青纸鹤飞来,纤纤玉手接过,纸鹤口吐人言:“饭点,速归。”
女人温柔一笑道:“收到了,去吧。”纸鹤又随风飞走。
她双手优美地穿梭,画出一个水碧的实心圈,食指轻触圈心,一点,水碧圆圈放大,放大,最后变化成拱门。门四周碧水环绕流动,门中心处,乃是一个轻缓涌动的漩涡。
女人望向怀里的赤色小奶狐,皱了皱眉头。这样抱着终归不方便。心念一动,从套在皓腕上的灰色古朴的镯子中取出一根发丝粗细的银色丝线,口中念了句咒语,在小狐狸惊诧的注视下,将其捆得结结实实,然后放进了镯子里。
半空的水拱门仍然流动,女人走上前去,一靠近,便被无形的力扯进门内,之后整个门立即高速旋转,很快消失不见踪影。紧接着,不过眨眼功夫,女人出现在山腰木屋外的篱笆旁,有几只鸡正妄图钻出来,让女人这么一吓,立刻滚回院子里。
“娘亲!””娘。“时小黎和时嘉南见了这美丽的女人,异口同声地喊道,时小黎跳下板凳,朝着女人跑过去。
”小心点。“女人笑道,伸手接过小女孩,抱在怀中,走向院子里。
“回来了,”时央尘起身,走到女人面前,自然地搂住女人的腰,对着庭院宣布:“开饭吧。”
这女人便是时央尘的夫人,时嘉南和时小黎的娘亲——木雨桐。
木雨桐在时央尘面顿时化作温柔体贴的贤内助,落落大方,柔美婉约;在儿子和女儿面前,她耐心温柔,细致入微。此时此刻,温声细语的她,谁能想到巫鬼森林的那个将一群猛兽震慑得四肢瘫软,挥挥手就劈断一棵大树的河东狮和大魔女就是同一个人?
”今天没出什么事情吧,怎么回来有点晚?“
”没有,只是地里忽然少了几株草,耽误了一小会儿。小黎怎么样,有没有乖乖读书?“
”她还小不着急,先认识些字,以后无论是看书还是修炼,都容易点。“
院子里很快摆上一桌菜,木雨桐帮女儿剥开蛋壳,亲自喂她吃饭,然后得空为时央尘和儿子夹菜,见父亲碗里空了,接过碗为时老爷子盛饭。
木雨桐面带微笑,细致入微地照顾到每一个人,并不忙着自己吃饭,俨然标准的贤妻良母。她在家人面前的模样若是让巫鬼森林的那群野兽知道,肯定得跌碎眼眶子。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哎呀妈呀,这女人忒善变了!!
——
饭后休息片刻,时央尘依照日程表催促时嘉南和时小黎读书。在这之前,先让他们沿着靡靡山腰跑了两圈,作为兄长的时嘉南比妹妹多跑三圈,得跑五圈。
在修炼家族灵力秘籍之前,作为父亲,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趁着儿女身体尚未发育前,打好基础,只有强健的体魄,方能尽情施展吸纳来的灵力,攻击敌人以保护自身,倘若身体条件不达标,那么施展灵力就是对生命力的消耗。
在这个名为灵幽九幻洲的地方,有坪洲和灵都之分。坪洲是普通人的聚居地,所谓普通人,就是先天无灵根的人,任你是贱奴、乞丐、平民、达官、显贵,还是王侯将相乃至帝王,没有灵根,不能吸纳灵力,只能归为普通人;而灵都则是灵者所住之地,地点并不明确,分散各处,大多是一些天地灵气充裕的风水宝地。灵都分为很多系别,派门,诸如天脉山、万象阁、黑雾岛……五花八门,不胜枚举,而时家这一灵都,则为”时光屿“。
修炼灵力之人被称为灵师。
无论任何地方,什么事情,当牵涉到很多人时,就会产生一条条规则作为区分强弱、优劣、高下的标准,普通人素来以能力、权利、财富、人脉、家世等来判别一个人的强弱,灵师的划分,常常根据个人本事和家族的强悍程度。
各地灵都根据名气也分优劣。好的门派,大多已经存在千年,收藏的典籍丰富全面,灵都灵力浓郁;中等的,百年以上,典籍尚可,地理位置尚可;差点的,大多由一些游散灵师创建,多如夜空繁星。历史上很多强者,大多出自上等门派。
时光屿于五千年前创立,如今到这一辈,仅剩时虚雍,时央尘,时嘉南,时小黎四人,不过,有时候力量的较量,并不在于人数的多少。时光屿隐居于噬天沼泽足有千年,但历史的每一次涌动,都少不了时光屿的见证,虽人少,作为上等灵都,谁也不敢小看了它。
时家人六岁开始阅读灵力修炼典籍,同时寻一处灵力充盈之处,感应天地灵力的存在,之后正式修行灵力。
目前,时嘉南已经是灵士一枚,放在外界,那绝对令人目瞪口呆,一般人修行三年为灵者,修行七年为灵师,这孩子如此年纪已是灵师,那简直是妖孽啊妖孽。
而时小黎才五岁,目前正在苦逼地识字中。
靡靡山上,未知是由于何种原因,人口总维持在一个固定的数量。大人普遍寿命漫长,一般除非是个别耐不住寂寞的,特别想死的,自己悄悄寻一处好地做墓,连遗言也不用交代,因为自杀在这里是合法的。顶多,在死了十几年后,有一天被人想起来,问上一句:“唉,某某某哪里去了?”
找不到?噢,那就算了罢。之后继续干自己的事,过自己平淡似水的小日子。
至于其他的,不想死的,或者寻死的心意不够真诚的,没找到合适的墓地的,一般都死不了。
老死呢,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不管你有没有做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能熬到连时光都看不过去的那天,那么你就是有勇气的,有能耐的,基本上足够在《靡靡山志》记载一页纸了。倘若在黄泉路上遇见老乡,还能大肆地炫耀一番:瞧,咱可是打败了时间的伟人,赶紧膜拜罢。
靡靡山死亡率低得可怜,遵循天地制衡的道理,出生率就被顺理成章的拉低了,于是造成靡靡山素来子嗣不旺,人丁稀少的现象。
到了时央尘这里,能有一个时嘉南,已是上天眷顾。后来又添了一个女儿,啧啧,要么时家走了大运,要么上天开了后门,这么好的事,怎么他们就都摊上了呢?
也因为此,时家在小孙女满月之际,在山上山下,大摆了八天八夜酒席。只把靡靡山人吃得走不动路,巫鬼森林里的野兽撑得找不着北,大榕树上的鸟儿们上不了天,才勉强作罢。
时老爷子时常带着一儿一女到山下溜达,其他山民看见,眼神能追随许久。时间久了,突然开了窍,痛恨自己到目前仍旧是孤家寡人。
一群老光棍思春了,跑到山下拐带了几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纷纷脱单,迅速成亲,清冷得与世隔绝的靡靡山难得热闹了一阵子。
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孩,时小黎受宠程度可想而知:爷爷护她,娘亲疼她,哥哥让她,唯一不顺心的,无非爹爹时央尘威望太高,教女忒严,别看他平时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发起火来,连时老爷子都果断选择退避三舍,正印证那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早晨读书持续了一个时辰,时央尘掐着点,准时宣布下课,每每这时,就是时小黎最自由最开心的时候。除了不能私自下山,她的娱乐项目花样繁多,一草一木皆为玩耍的伙伴。不过目前对于她来说,没有能动的活生生的玩伴,是件挺遗憾的事。
哥哥跟着爷爷下山去了,据娘亲说,他们是去沼泽修炼,如果她长大了,也要这么做。这也是她想要快点长大的原因。山下的巫鬼森林已然失去乐趣,她更向往外面的世界。
摘片枫叶,时小黎捧着小脸专注地看木屋周围的景色,日光暖暖地铺下来,整片枫叶林仿佛镀了金珀,增加了漫山遍野的亲和度。突然,一只鸟儿凌空飞起,时小黎想到了什么似的,贼兮兮一笑,蹑手蹑脚地转移到父母居住的主屋。
“啊!!!”
一声孩童的叫喊,铺天盖地,突如其来,迅速席卷了整座靡靡山。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树上的鸟儿扑棱棱扇动翅膀,不安地飞到空中侦察。
“是阿黎!”正在山顶下棋的时家夫妇受到震惊,弃下残局,慌忙离去。只一个呼吸的功夫,便赶到山腰木屋。
时央尘担忧之余异常气愤,“我倒要看看,是何物胆敢擅闯我时家?”
他们猛地推开门,正准备教训一番那大胆贼子,却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阿黎莫怕,娘亲来了!!”
木雨桐急忙推开门,看到了与时央尘所见相同的一幕,也是惊讶无比。
时央尘望着女儿,又看看妻子,两人相互对望,沉思了片刻,异口同声道:
“火阳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