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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兄弟第三

“君臣”、“父子”、“兄弟”、“夫妻”等伦理情义关系是教育的重点,《颜氏家训》作为齐家良策,“君臣”关系基本不在讨论范围之列。故论述了如何教子后,接下来就是如何搞好“兄弟”、“夫妻”关系了。若能做到兄慈弟敬、和睦同心,则善莫大焉。

原文

夫有人民而后有夫妇,有夫妇而后有父子,有父子而后有兄弟:一家之亲,此三而已矣。自兹以往,至于九族,皆本于三亲焉,故于人伦为重者也,不可不笃。兄弟者,分形连气之人也,方其幼也,父母左提右挈,前襟后裾,食则同案,衣则传服,学则连业,游则共方,虽有悖乱之人,不能不相爱也。及其壮也,各妻其妻,各子其子,虽有笃厚之人,不能不少衰也。娣姒之比兄弟,则疏薄矣;今使疏薄之人,而节量亲厚之恩,犹方底而圆盖,必不合矣。惟友悌深至,不为旁人之所移者,免夫!

译文

有了人类,然后才有夫妇,有了夫妇,然后才有父子,有了父子,然后才有兄弟:一个家庭所牵涉的亲人,不过这三个方面罢了。从这一点来推论,甚至到九族,都是在“三亲”的基础上产生的,所以三亲是人伦关系中最为重要的,不能不深加重视。所谓兄弟,形体各别,气息相通,还在他们年少时,父母左手拉一个,右手牵一个;父母的前襟后摆各牵着一个,吃饭在同一张桌上,衣服共着穿,学习用同一本课本,游玩在同样的地方。即使有不遵礼制任性胡来的人,兄弟之间也是互相爱护。等到他们成年以后,各自娶了妻子,有了自己的孩子,即使是感情深厚的兄弟,他们之间的感情难免也会渐渐减弱。同兄弟相比,妯娌之间的关系就疏远淡薄得多了。现在让关系疏远淡薄的妯娌来决定感情深厚的兄弟之间的关系,这好像让圆形的盖子去盖方形的底座,一定是配不上的。要想避免这种情况,唯有兄弟之间互敬互爱,不要轻易被别人影响而改变。

原文

二亲既殁,兄弟相顾,当如形之与影,声之与响;爱先人之遗体,惜己身之分气,非兄弟何念哉?兄弟之际,异于他人,望深则易怨,地亲则易弭。譬犹居室,一穴则塞之,一隙则涂之,则无颓毁之虑;如雀鼠之不恤,风雨之不防,壁陷楹沦,无可救矣。仆妾之为雀鼠,妻子之为风雨,甚哉!

译文

双亲去世以后,兄弟彼此照顾,应该就像物体与它的影子、声音与它的回响那样亲密。彼此珍爱父母赐给的身体,珍爱父母分予的血气,不是亲兄弟哪里能够这样彼此牵念呢?兄弟之间和别人不一样,如果期望太多那就会引发埋怨,而住得近交往多,关系也容易弥合。就好像一所房子,有破洞就堵好,有裂缝就补上,那么就不用担心它会倒塌损毁了。假如不在意小麻雀、小老鼠所带来的破坏,不提防风雨的侵蚀,就会墙倒柱摧,不可救药了。仆妾和麻雀、老鼠相比,妻子和风雨相比,所产生的危害更为严重。

原文

兄弟不睦,则子侄不爱;子侄不爱,则群从疏薄;群从疏薄,则僮仆为仇敌矣。如此,则行路皆其面而蹈其心,谁救之哉!人或交天下之士,皆有欢爱,而失敬于兄者,何其能多而不能少也!人或将数万之师,得其死力,而失恩于弟者,何其能疏而不能亲也!

译文

兄弟之间不和睦,那么子侄们就不能彼此爱护;子侄们不能彼此爱护,那么家族中其他的子弟辈们就会疏远淡薄;子弟辈们疏远淡薄,那么仆人之间就可能成为仇敌了。像这样,那路人都可以踩他的脸、践踏他的心,谁会来救他呢?有的人能够结识全天下的朋友,彼此都快乐友爱,却不能敬爱自己的兄弟,为什么能够爱多数人却不能爱少数人呢?有的人率领几万人的军队,能够让手下的士卒誓死相报,却不能爱护自己的弟弟,为什么能够爱关系疏远的人却不能爱关系亲密的人呢?

原文

娣姒者,多争之地也,使骨肉居之,亦不若各归四海,感霜露而相思,伫日月之相望也。况以行路之人,处多争之地,能无间者,鲜矣。所以然者,以其当公务而执私情,处重责而怀薄义也;若能恕己而行,换子而抚,则此患不生矣。

译文

妯娌之间容易产生纠纷,即使是亲姐妹成了妯娌住在一起,也比不上她们各嫁一方,这样她们长久分离,反而会因感叹霜露降临而互相思念,等待相会的日子。况且妯娌本来只是陌生人,处在多事的环境中,彼此能够不产生嫌隙的太稀有啦!之所以产生这种情况,是因为大家在处理家族的集体事务时却怀着私情,身上担着重大的责任却只想着个人的小小恩义。如果她们行事能够宽恕仁爱,抚育别人的孩子就如同自己的孩子,那么这样的纠纷就不会产生了。

原文

人之事兄,不可同于事父,何怨爱弟不及爱子乎?是反照而不明也。沛国刘琎,尝与兄连栋隔壁,呼之数声不应,良久方答;

怪问之,乃曰:“向来未着衣帽故也。”以此事兄,可以免矣。

译文

人在侍奉兄长的时候,不能像侍奉父亲一样孝敬,那又为何埋怨兄长爱护弟弟不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呢?这样对比就可看出自己不明智。沛国的刘琎曾经与他哥哥刘相邻而居。一次,哥哥喊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回答,过了很久才听见刘琎答应。哥哥感到诧异,问他为什么,于是他说:“是因为刚才还没有穿戴好衣帽的缘故啊!”以这样的态度侍奉兄长,可以免除这样的顾虑了。

原文

江陵王玄绍,弟孝英、子敏兄弟三人,特相友爱,所得甘旨新异,非共聚食,必不先尝,孜孜色貌,相见如不足者。及西台陷没,玄绍以形体魁梧,为兵所围,二弟争共抱持,各求代死,终不得解,遂并命尔。

译文

江陵有个王玄绍,和他的弟弟孝英、子敏一共兄弟三人,彼此之间特别友爱,谁要得到甘美奇特的东西,除非是三人聚会同吃,否则决不会有人先吃。即使彼此勤勉相待,在一起还是会觉得自己还有欠缺。碰上西台沦陷,玄绍因为身材魁梧,被敌兵包围,两个弟弟争着一起抱他,都请求代哥哥一死,终究没有消除厄运,于是三人都被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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