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家不承认你是她外甥你还去干嘛?”
“我也这么想呢,可是这会儿我又改变主意了。”
刘小英白了我一眼:“我看你是访瘾犯了。”
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我决定先留下来。我的行动受到了限制,刘小英给我做笔录,却无权放我走,返回医院得经过同意才行。最后,这个老同学网开一面,请示了领导之后,亲自陪我走了一趟。就在去的路上,刘小英接到电话称,王一平让我马上赶到,否则她不回答警方的任何提问。
王一平的伤看起来没多重,她那一嗓子吓破了劫犯的胆,导致他拿刀子的手突然发抖,刀子没捅多深,只把皮肉划开了一道口子。我们到的时候,王一平正站在病床一侧来回走动,手臂上吊着绷带。见到我就快步奔过来:“你可来了,他们的问话没边没沿的,发发你帮我一下,这事没那么简单!”
我和警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说的“帮”究竟指的是什么。
王一平看出端夷,解释说发记,你最了解我,你跟他们说吧,累死我了。
“说什么?”——我还是不明白。
“事情的经过,你不是全都看到了么?”
奇了怪了,她的经历我怎么说?可能她给吓蒙圈了心脏还没跳稳?
很多时候她是不听对方解释的,只顾说她自己认为对的,这个时候最好你别招她,让她自己冷静下来,她会象警官一样下着命令,让你去见她,然后你变成了警官,她开始陈述,或者说爆料。这种冷不丁的变数每时每刻都在上演,令人防不胜防,极不适应,相当不适应。每次我都傻子样地随了她的指令做出诸如此类的蠢事:
“坐吧。”她说。
“哦。”我说。
“请坐。其实你比我的孩子们大不了几岁,比我也小不了几岁,别紧张。”她说。
“好。”我说。
“开始吧。”她说。
“从哪开始?”我有点恢复意识了。
“先说你小时候吧,你是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长大的孩子,是不是感觉很幸运?”
“是,父母、父母的父母,他们都很健康,我确实很幸运,也很幸福。”
“可是我没有感觉到你的快乐,这是为什么?请你说实话。”
“没有啊,我,我挺好的呀。”大脑碰到小脑,我愣呵呵看着她,意识又有点不清了。
“这就怪了,我每次见到你基本都是这样。”
“哦,呵呵,嗯……呵呵……”我清着嗓子,心里掐自己大腿。“王阿姨这次叫我来……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本人到底年轻,反映快,要不然时间都给这女人耽误了。)
王一平立刻改变了坐姿:“你不说我倒忘了,这样,刘锦华现在是死狗不怕开水烫,名份不给,钱也没有,他老婆成天没有好脸色,好象我欠她似的,你帮我想想,怎么才能让她认可这件事,痛痛快快地掏钱?”
“啊?不是吧,有这么严重吗?刘锦华认可就好办了。”
“那是你的看法。”
……
王一平有点烦躁地站起来,手半握着杵在桌边上,好象要给什么人一个下马威似的:“是我错了吗?我不该要钱,还是不该讨个公道?”
2、“应该是……都应该……”我又语无伦次了。
(不知读者看到上面的例子会怎么想——这是我们首次相识后的一个交谈片断,反正刚和王一平接触那会儿,我就这么傻。)
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得了便宜就有成就感或飘飘然的小“名记”了,王一平不说透我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尽管有时也会语迟一下:“王阿姨是不是指你跟刘锦华之间的矛盾?如果是,我想需要点时间,我还是回警局慢慢跟他们说吧,你先休息?”
王一平笑容满面,点点头:“我就知道你行。”
“对不起王一平同志,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警察说。
王一平坐到病床上:“那好吧,先来完成你们的任务——我当时确实没有看清凶手长的什么鬼样子,但我是先听到有动静,一回身,那人的刀子就捅过来了,然后我一挡,一喊,那家伙就跑了——估计他是被我那一嗓子吓的。”警察带着问号的眼睛看向她。
王一平只好接着交待:“我叫王一平,女,四十一岁,新速路建公司的会计。这事肯定跑不了是刘锦华找人干的,因为他欠我们商店的钱不给,我去要过几次,所以他恨透了我。就这些。”
警察无奈地拿着几句话的笔录带上我回到警局。
“王一平是福利院里长大的孤儿,十六岁出来学出纳,十七岁被新厂长刘锦华看中。当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梦想着有个自己的家时,刘锦华不要她了。”我毫无悬念地开了头。
“我听说过这个人,哦,我叫谭赵阳,也许我们以后会经常打交道。”
“谭警官……呵呵,说实话,牵涉到案件这类事,谁都不愿意和你们打交道,是吗?”
“或许吧。没有哪个人愿意被警察带走——你继续。”“我说到哪了?”
“对不起我打断了你——刚才你说刘锦华不要她了——这是为什么?听说那个刘锦华长得很瘦很高,瘦得有点……病态,还比王一平大很多。他们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节你大概说一下,为什么王一平一直强调她被刺伤是刘锦华指使人干的?为什么她非让我们找你?”
“哦,这个得从王一平的女儿简阳出的事说起。”
(我陷入回忆中……)二○○四年初秋,王一平打电话到报社,问我们愿不愿意采访她,帮助她,因为她遇上了一个魔鬼……(王一平的原话,我当时笑了一下,以为她象某个案件的主人在某个夜晚看到了墙上有个晃动的人影便以为见了鬼;结果她说这个魔鬼就是刘锦华。)
怀上简阳的时候,王一平才十七岁,还是个稚气未退的孩子,出了这种事,连吓带羞不知所措。本来她骨子里希望能顺顺当当嫁给这个小家具厂的厂长,可这个厂长要娶的人是区委城建办公室主任的女儿、祥和区医院的护士韩小凤。
伤心欲绝的王一平只剩下打掉孩子这一条路。不成想医院出具的诊断书如一枚炸弹在她和刘锦华的头上爆了花——王一平患有一种特殊的过敏症,几乎所有的液体药物和大部分口服消炎药都不能用,不适合堕胎。刘锦华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夜之间燎起了满嘴大泡,不得不硬着头皮向韩小凤坦白了事情的经过,求她原谅,求她想办法。韩小凤其实早就知道刘锦华的所作所为,但也没想到事情会到了这一层,更没料到会有这么一个结果,气得她一个大耳光甩了过去。
韩小凤觉得刘锦华长相虽然不好却有一股子令女人心动的雄性气质,这个男人找上她无非是相中了她老爸那点权力。想想自己还是离过婚的人,又没有生育能力,就老是觉得低人一等。所以两个人相处一年多,刘锦华没提过结婚的事,她也一直没敢提。
这件事的发生让她觉得事情有了转机,马上想到了一个既可以提升自己的地位,又可以达到快一点结婚目的的主意。
3、韩小凤认为这事好办,她可以把王一平藏起来,等她生下孩子后归刘锦华抚养,她韩小凤定会视如己出,前提是他们得马上结婚,然后她可以装做怀孕的样子,这样一来,他们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过上和别人家一样的体面日子。
刘锦华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甚至是好得没法再好了,孩子毕竟是自己的,这一点既解决了他如果跟韩小凤结婚就必定无后的大问题,也免去了他一直犹豫要不要和韩小凤结婚的困扰。
他们没想到王一平人小鬼大主意正,她断然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她说既然孩子必须要生下来,那她就自己养,绝不送人。刘锦华一听这话,吓得差点跪下来哭。倒是韩小凤显得很淡定,马上又想出了一个主意:她给王一平领来了医院洗衣工、三十三岁并带着一个八岁儿子的光棍汉简少东。刘锦华没想到,只有十七岁的王一平竟然同意了这桩婚事。
王一平同意了和简少东的婚事,但她是有条件的,介绍人得跟对方讲清楚她已经怀有身孕的事。结婚当晚王一平得知那俩人根本没提这事,气得哭了一场,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了简少东,并建议他重新考虑一下他们的关系,她愿意遵从他的决定。
从那时起,王一平就认定刘锦华和韩小凤都是居心叵测的人,都不是好东西,打算往后不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全当不认识;简少东不认可,她就离开这个地方不再回来了,认可了她就给他当牛做马。
而简少东从另一个角度想通了这件事。他觉得刘锦华和韩小凤之所以没有告知他事情的真相,本意是保护他和王一平的关系,表面上他们不知道,不参与罢了。他简少东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全当是他们俩的孩子,这岂不是天衣无缝的好事?只要王一平真心实意跟他过,这个孩子的到来就是缘分。
王一平由此看到了这个洗衣工善良的一面,她想不管今后日子多艰难多辛苦,她都必须善待这个大丈夫和他的儿子。
第二年夏天,王一平生下了漂亮可爱的女儿,取名简阳;第三年,她又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一对属于她和丈夫简少东的孩子——女儿简梅,儿子简单。一家六口。日子虽然过得紧紧巴巴,倒也其乐融融。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那场车祸,这家人也许会象其他普通家庭一样平淡幸福,简亮不是王一平所生,简阳并不姓简这两个事实,早已在他们的心中淡化了,没有人提起过,这也是简少东和王一平最大的安慰。
二○○四年暑假末期,一个天气特别温和的下午,简阳出事了。她和同学赵可萱带着妹妹简梅逛街,中间遇到了简梅的同学——刘锦华夫妇的儿子刘唯军。没一会儿,简梅就跑去买发卡离开了小队伍。那会儿天也快要黑了,三个人便往家走。就在中心大街的十字路口西南侧拐弯的地方,一辆小轿车迎面驶来,瞬间撞飞了简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