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一楼大厅门口被暖气烘烤得有点微热,听不见一丝风雨声,眯起眼努力适应着乍然间过分明亮的光线。
大厅方长且四处空荡,唯两盏硕大的欧式吊灯挂在中央,自行缓缓旋转着持续散发出橘黄色的光亮。左右另有两处通道,四壁纯白似乎刚粉刷不久,地面铺着红黑色纹理的长绒地毯。尽头则挂着一副装裱精美而巨大的《向日葵》——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一看便知是名家手笔),右侧立着一架红色柚木旋转楼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我赤着脚踩在地毯上穿过大厅缓步自楼梯旋转而上,暖气越发充足。二楼走廊的木质地板上则换成了纯白色羊毛地毯。二楼的暖气灯光已经近乎炎热,我的额头不知觉间已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我立在楼梯口观察,整个二楼共有四个房间,皆是房门紧闭寂静无声。唯有靠近门廊顶的呼吸窗部分似乎被改造成了一个单独的密封阳台,细长白色垂直帘及地挂于玻璃推拉门上。借着内里析出的光亮,隐约间可以瞧见两个人影。
这两个人影的姿势诡异万分,似乎都赤身【屏蔽】体。其中一个人影侧身仰头站立,形体消瘦,短发,大概是位年轻男子;而另一个小巧的人影则跪在男子脚边同样微微仰头,双手举起放于男子【屏蔽】部呈【屏蔽】状且不断重复着【屏蔽】运动,马尾及肩,身材匀称曲线优美,这身影我似乎相当熟悉。
我心底猛然一沉,脑海中原本不详的预感愈加清晰强烈,只是眼前的画面所推测还原出的场景及其中意味太过荒诞,一时间我竟乱了分寸只得呆立原地。脑海一片空洞,继而又仿佛原本白茫茫的大地间忽然长出了许多荒芜杂乱的思绪曲线,一些乱七八糟光怪陆离的声影片段猛然汹涌而至几乎要刺穿我整颗脑袋。
我头疼欲裂,来不及思索,只能立刻闭眼同时双手抱头蹲下,努力深呼吸着尝试赶走脑海中的一切。
我无法思考并且去推测出这画面的真相,也不想去考虑,于我看来,这种状况就是我长久以来不喜人际交往的缘故。但凡一点波澜,脆弱随之而来,有时伤的是他人,更多的时候伤的是自己。
大概做了十多次深呼吸,脑袋终于空荡许多,身体也平静了下来。我无所谓思想,只是凭着本能行事,我既然已经无法预知接下来的任何事情(从我见到阿情开始,事情其实已经逐渐超出我的预料),那么我只能期待今日之后的平静。
我扶着额头站起身来,大汗淋漓,浑身炙热难受。索性摘掉围巾脱下羽绒服就地搭在走廊扶手上,然后便平静地走向密封阳台。大抵因为脑袋空空,所以越是靠近便越是出奇的平静。
我立在垂直帘前,略微停顿后便用力推开了门。
霎时间阳台光景尽收眼底,刺目光芒之下,荒诞成真。
阳台不大四面皆是落地窗成墙,其中只是左右靠墙各摆了一张黑皮沙发,正中的实木茶几上摆着放一只冒着些许寒气的银灰色铁盒。
那位瘦弱男子浑身上下不着片缕地闭目立在茶几旁,面无表情脸色苍白(身体肤色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皙)。而跪在他脚边同样赤【屏蔽】着身子帮他手【屏蔽】的马尾少女赫然便是这段时日以来几乎与我朝夕相处的梦鹊。
听得声响,那男子依旧毫无反应。梦鹊则保持着手中动作不停,然后微微转头朝我瞥了一眼,随后面无表情神色冰冷的回头继续动作。
我只盯着她瞧。
她依旧绑着马尾,面无表情身体略显僵直,仿佛一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我仔细瞧着她的脸色,她却自始自终都未因为我的出现而流露出一丝情绪,即便是这样情景之下猛然撞见陌生人的羞涩也没有。她极薄的双唇紧闭,仿佛如同昨日画室初见那样,只是狭长且妩媚的眼眸里没了一丝光彩,然而此刻她的这幅模样却让我觉得莫名的和谐自然。她的眼、鼻、耳朵、嘴,面部神情等等仿佛浑然天成的雕塑,或许她的本来面目就该是如此。
最初我便时常觉得她的神情姿态与模样不符,只因此时此地此景,心底便顿时明了,大概平日里她都带着一张可爱的面具。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此刻我倒也没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所变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恍如正坐在舞台下翘着二郎腿欣赏这一幕人间喜剧。
那男子突然紧紧皱起眉头,身体微微颤抖。梦鹊察觉到他的变化,于是随即停止手中动作,松开双手扶上男子的大腿,上身微微前倾一张口接着【屏蔽】物,然后不停【屏蔽】,【屏蔽】也随之晃动起来,如同两枚月亮互相追逐嬉戏。
几秒后,男子苍白的脸颊徒然升起一抹异样的红晕,旋即他的身躯猛然发出一阵剧烈颤抖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动作,于是两人都瞬间保持静止,一时僵硬原地。
喜剧突然高潮,我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荒诞的笑意,哈哈大笑起来。几乎笑弯了腰,我便捂住肚子撑着门框一阵狂笑,不知怎得,眼睛突然模糊起来,我抬手抹去,原来是笑得过分猖狂居然笑出了泪水。
男子依旧双目禁闭未动,脸颊的红晕很快消退,于是脸色又恢复成了原本的苍白模样。梦鹊保持着静止略微停顿后,便见她上身轻微后完全抽离他的身躯,然后鼓着嘴拿起旁边茶几上的铁盒,接着她从盒子里拿出一只密封的玻璃试管。她将口中【屏蔽】液尽数吐进试管内,随后便将试管重新放回盒子。
梦鹊突然捧着站起身来,低着头与我错身而过离开了房间。不久,她便裹着一件白色浴袍重新出现,同时手臂上还搭着一条男士浴袍,随后上前替那位男子穿上浴袍,之后便坐到左边靠墙的沙发上垂头不语。一张精致的脸怎么也无法令人联想起刚才的那副荒唐丑陋模样。
男子终于扭头睁眼瞧了我一眼,依旧面无表情。我瞧着他的面目,渐渐收敛已然无声的笑容。他的模样居然是惊人的美(这种美完全与性别无关,是最单纯的那种美),面容极其冷漠精致,若不是过分苍白的脸色加以羸弱的身躯,平日里见了我必然会惊讶于天地间居然生得出这么一位绝世的人儿。
我突然间想起梦鹊之前对那位施先生的介绍:容貌漂亮,身高足有一米八以上。此时对比起面前的男子便十分吻合。他,便是施先生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