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深秋。
第二日依然阴雨连绵,倒是个睡懒觉的好天气。
大概凌晨5点多,我被短信铃声吵醒,打开一看,是辅导员群发信息:颜老师开会,今明两天不上课。周三交张素描。
我阅毕后便将手机关机,复又睡去。迷糊中,听闻门外传来梦鹊一声轻呼:“我走啦!”沉钝中我回应了一声然后终于沉睡。
如此舒爽地睡到了上午十点多,起床洗漱后,又倒了些牛奶给叶子喝。随后拉开窗帘,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便决定换上长袖。如此折腾完毕后,已将近十一点。我将信件折叠放于裤兜然后便撑伞出门。
出了小区走了百多米,寒风夹雨袭人,便觉得有些后悔,该多穿一件毛衣。但又懒得折回,所以只得缩着肩走。
先是到了邮局投了信件,随后到餐馆点了份桂林米粉,并特意多要了些小米辣。吃完付账之后便原路返回,路过超市买颜料的时候顺便买了些橘子以及火腿肠。
打开门,原本伸着脑袋在床上观望的叶子便兴奋地冲了过来围着我转圈。我换上拖鞋,洗了把脸后便坐到床边拉过画架等等。这时叶子突然对着我叫了几声,我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抽出一根火腿,再用小刀切成片放到了它的盘子里。
我铺开素描纸,然后一边剥橘子吃一边构思,我刚吃了一瓣,叶子又突然叫了一声。
我低头看它,它盯着我手中的橘子。
我将橘子在它面前晃了晃,轻轻道:“你也要吃?”
它的脑袋始终随着橘子转。
于是我剥下一片放在手心并摊开手掌放在它嘴边,它摇摇尾巴后就张嘴去咬,没想到一下子就吞了下去。它先是一愣,随后神色变得痛苦起来,开始在地上打滚起来并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我急忙将叶子抱在怀中,观察了几秒,居然发现它好像是噎住了。我略微思索后,便左手抓起它的一只后腿随后将它提了起来,右手轻轻拍着它的后背。
它其余三只腿不停地乱蹬,一番挣扎之后,它猛然发出一声咳嗽,嘴里吐出一片橘子来。我这才将它放下,它先是剧烈喘了会气,随后居然又眼巴巴地盯着掉落地面的橘子。
我敲了敲它的脑袋,然后又剥下一片橘子,这回我不敢整片给它了,只得将一片撕作三小块分开塞到它嘴里。
它很快嚼碎顺利吞下了肚,吃完了一片它又扭过头来盯着我。
“还吃?”
叶子咂巴咂巴嘴露出一副饕餮样,我无可奈何再撕了一片喂它。之后它还盯着我看,这回我则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给它了。它一番撒泼打滚后也只得安静下来,不多时,便在我怀中睡去。
我吃完了其余剩下的橘子瓣,擦手后再看向画纸时,脑海里忽然想起刚才叶子的模样便突然有了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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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思落笔,素描纤末。
我绘画尤重细枝末节,大体勾勒之后,便是细微描图。而细致之处又极为耗费时间,但凡我开始绘画就非得一口气绘完不可(上色或者油墨画则另当别论),期间即便有什么干扰,也不会完全停止,否则我便完成不了整幅图。
我住所清静,之前也没什么干扰,所以每次都得以完成。然而梦鹊到来之后,便不可能了,每日到了固定时间我便必须分出些精神注意门外。
今天略有反常,我细扣了一半之后便觉得心神不宁但又不可能停止,所以一直频繁出错多次修改。
不知又过了多久,突然响起两声敲门声。
梦鹊一如既往立地在门外呼喊:“我回来啦!”
我扭头瞥了一眼闹钟,居然已经夜里十一点多。我放下笔过去开门后便又折回继续绘画。梦鹊似乎提着很多很多东西回来,她先是换了鞋放下雨伞和重物便跑到我旁边盘腿坐下,同时顺手从我怀里抢走叶子。叶子早已苏醒,哀鸣一声便一脸委屈的被梦鹊各种扭曲反转。
这回心里略微轻松了些却依然有点心悸,我便不顾细致,较以往粗略了些加快速度绘画。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我方才结束。
感觉之下偏头望去,只见梦鹊正微笑着看我的画。同时手中将叶子反转过来不停地揪着它的肚皮,而叶子则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梦鹊继续保持着看画的姿势,轻柔道:“我喜欢看你画画。”
“你先放开它。”我盯着她说。
这么一细看,才发现她今日也换成了长袖,并且戴着一条紫色毛绒围巾,不过下身依旧是那条紫色长裙,头发却换回了马尾,没有刘海。
梦鹊松手,然后双手支着膝盖托着脑袋看我。微笑着不语。
叶子得以自由立马跳起来钻入我的怀中,我摸了摸它的脑袋,它便安稳地蜷缩起来。我与梦鹊对视了一眼,便感到她今夜的怪异,尤其是眼神,清澈精灵并且温柔得不像话,于是只好将视线安放到她身后某处。
半响,她终于开头打破这尴尬。
“你不问我什么?”她小声说。
我轻轻摇头。
“那——我非要你问呢?”她捉住我略微游离的视线继续问道。
“问什么?”我说。
“为什么今晚我这么晚才回来。”
“为什么今晚你这么晚才回来?”于是我干脆重复一遍。
“因为我找了一份兼职,服务员,阿福中餐馆。每天下午六点到十点半。”梦鹊得意的说。然后我这才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油烟味。
“哦。”
“那你再问我呀!”她说。
“还问什么?”我略微皱眉。
“问我如何喜欢你呀。”她略微停顿一下,继续说:“在我这里,喜欢和爱就是一码事。”
“你之前可不这么说。”我一时愕然无语。
“形势不同嘛。不要转移话题好嘛,快问我。”
“非问不可?”我说。
“非问不可。”她笃定地点头。
“那好,我问你——你如何喜欢我?”我只好像念书时背课文那样逐字逐句的念道。
梦鹊突然捂着脸无声地大笑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克制下来,她仍旧用手半掩着脸,一双含着窃笑的眼隔着指缝望着我。
“原本我是不知该如何说的。”她说,然后放下手放在膝盖上。“但是今晚第一次在餐馆吃工作餐的时候,脑子里轰的一下子就突然就明白了。就跟菩提顿悟成佛似的,我突然一下子就明白该如何准确清晰的告诉你我是怎样喜欢你。所以工作一结束我就飞奔了回来想要立刻告诉你。但是你刚才在画画,我一见你那深情的模样,就更加欢喜了。所以,接下来你要听好了。”梦鹊突然闭起眼深吸了口气,然后再次睁开眼,挺直腰板面容严肃,如同初次见面那样。
我不由自主地也向她望去,并与之对视,她的眼睛里有两枚深冬初夜里融化的月亮。片刻过后,她缓缓开口。
“我这个人呐,一天要是不吃上四五顿饭就会死掉。要我说如何爱你,非得做个了断的话,那就是为了你我宁可每天只吃上那么可怜巴巴的一顿饭――哪怕就一个馒头也好,至少让我保留一份睁眼看你的力气就好。我便这样喜欢你。”
融化的月亮忽闪之中突然化成了两座栖息海湾的灯塔。
“怎么样?”过了几刻钟,她的面容缓和下来进而展露出一个微笑来。
我沉默了一会,觉得这个比喻实在是符合她吃货的本质,于是回答道:“相当棒。”
“如何棒?”她喜上眉梢地问道。
“用词奇特,比喻深刻,感人肺腑。”我说。
“咯咯。”她掩口笑了起来,“有这么棒?”
“当然。如果我会写小说,那么我一定引用到作品里去。”我言不由衷地说。
“那么喜欢小说?”她顺着话题延伸下去。看着她的模样,我实在是担心她会乐不可支到漂浮到天花板上去。
“严格来说是文学。除此之外,绘画、音乐也喜欢得不得了。”我说。
“那你一定很崇拜作家啊、音乐家之类的人咯?”她一边笑着一边尽力睁大眼睛。
“崇拜得不得了。”我说。
“咯咯,那么你现在有没有想要跟我说点什么?”得,她又绕了回来。
“没有。”
“真的?”她似乎有点失望。
“嗯。”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梦鹊脸上的笑容突然完全敛去,如同一张面具层层剥离,最终五官都仿佛消融掉了,只余下空空荡荡的平面,平静得可怕。
我也逐渐收敛了笑容,望着她没有说话。
叶子突然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然后翻了个身,我便顺势转过头来轻抚它的背脊。
这种相顾无言的尴尬处境在很早之前我就有所预料了,只不过一直以来我都用自己的方式避免了它。然而今晚的状况让我再次反思起来,为何会答应这么荒唐的交往......
“夜深了,那我先回去睡了。桌上有我带回来的一些零食,你可别独自吃光了哦,还有叶子。”梦鹊突然说道。
“嗯。”我点点头,没有动作。
梦鹊便下床穿鞋随后掩门而去,临走又道了一句“晚安”。
听得门响,我才抬头。
一时静谧,不知怎么,顿觉房间空荡无所依。我怀抱叶子盯着画稿发呆了好一会,终于决定给梦鹊发条信息道晚安。
摸出手机才发现还未开机,于是长按键,开机之后屏幕上赫然显示着24个未接来电!点开一看,都是一个人打来的。
秋海明。
太阳穴猛然扯动了几下,突然间,我似乎明白了心悸从何而来,在这寂寥的深夜里,我颤抖着拿起手机回拨了那个电话。
秋海明是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