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当然没办法。我们必须把许多事实集合成一个同时发生的,紧凑的动作。不能依你的想法。你想要叫你的弟弟像鬼魂似地从学校回家,在家里闲荡,躲在门后想着一个——想着一个你叫什么的计划?
继女:萎缩他自己的计划,先生,完全萎缩他自己的计划!
导演:“萎缩”!什么怪词!好吧!你是说,他除了他的眼睛外,其他都是发育不全的?
继女:是的,导演。你看看他吧!(她指着靠在母亲身旁的他。)
导演:唔,或者吧。并且同时还要叫这个小姑娘在花园里玩耍,了无生机地。一个在室里,一个在花园,是不是这样?
继女:是的,快乐地在阳光下!是的,这是我惟一的乐趣,她的喜悦,她的欢笑,在这花同中。发生了那件事情后,我们四个人挤在一问肮脏可怕的房间里睡觉,我总是睡在她身旁,把我的罪恶的身子挨着她;她紧紧地抱着我,用她的小胳膊紧紧地抱着我。在花同里,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一看见我,她便要跑过来拉我的手。她不喜欢大的花,只喜欢小的;她常指给我看,啊!多么快乐!(说到这儿,往事如昨,历历如绘,她不禁悲从中来,绝望地啜泣着,把头靠在伸展在工作台上的双臂里。每个人都被她感动了。导演走近她,像父亲一般地安慰着她。)
导演:我们会演花园这一幕,我们一定会演这幕的。不用担心,你会很满意的。我们要把花同中的景布置起来。(叫一个舞台工作者)嗨!拜托拿两棵树来,两棵小丝柏树,放在喷水池前。(两棵小丝柏树从顶棚冉冉下降;一位舞台工作者跑过去用钉子和撑柱固定它们。)
导演:(向继女)该继续进行了。给我们一点意见。(又叫舞台工作者)嗨!给我一片天空。
舞台工作者:(从上面问着)什么?
导演:天空,一块黑布,挂在喷水池后。(一块白色的背景从顶棚降下)我是说天空,不是说白色。不过,留下吧!没有关系,我会处理的。(大声喊着)嗨!电工!把灯关掉。我们需要点气氛,月朦胧的气氛,蓝色的背景,照明灯在背景上照出一圈蓝光。对!好了!(在他的指挥下,一幕神秘的月景呈现眼前,这景色使演员们彼此谈起话来,四处散步着,彷佛真的是晚上在月光下,在花园中)(向继女)不错吧?男孩不能再躲在屋子中的门后了,他可以到花园中来,躲到树后。但是要找一个小女孩来表演指花给你看那一段,可能有点困难。(转向男孩)过来一点!我们来试试看行不行。(见男孩没动)过来!过来!(他拉男孩向前,试着要他抬头,但每一次,他都又低下头去)啊!我的天!又有问题了,这个男孩……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天!他必须说些什么……(他走向他,把一只手搁在他的肩膀上,带他走到一棵树景后)来吧!来吧!让我看看。你藏在这里……像这样……你可以探出一点头来偷看……(他到另一边去观察效果。这男孩很难得的做完整组动作。演员们受了感染,都不作声了)不错!好极了!(他又转向继女)假使这小女孩在他窥视时,跑向他,吓他一跳,是否可能引他说几句话?
继女:(跃起)他(指儿子)在这里,别想要他说话。你必须先叫他离开。
儿子:(坚决地走向阶梯)正合我意!高兴极了!正是求之不得的。
导演:(立刻叫住他)不行!你到什么地方去?等一会!(母亲恐怕他真要走,很激动地站起来,本能地伸出手去阻止他,但并没有离开原处。)
儿子:(走到脚光处,向拉住他的导演)我在这里一点事也没有。请让我走吧!让我走吧!
导演:你说你一点事也没有是什么意思?
继女:(镇静地,反讥地)你不用拉他!他不会走的。
父亲:他必须和他母亲合演在花园中的一幕。
儿子:(毫不犹豫地,坚决地,高效地)我什么都不演。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向导演)让我走吧!
继女:(跑向导演,拽开导演拉着儿子的胳膊)让他走吧!(当导演让儿子离开时,转向儿子)好,快走啊!(儿子走到阶梯时,好像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拉住,竟无法下阶梯。正好,演员们骚动着,因此他慢慢地走开,到另一个阶梯。但到那里后又迟疑不前了。继女一直以蔑视的态度盯着他,这时高声大笑)你看,他不能走!他必须留在这里,牢不可脱地。一直到我——到那应该发生的事件发生时逃离这里,因为我恨他,不想再见他;但只要我仍旧在这里忍受他那种德行,你可以想得到,他是不会移动的。他真的必须留在这里,陪着他这位好父亲和这位不再有任何子女的母亲。(又转向母亲)来,母亲,过来!(转身把她指给导演看)你看,她已经站起来叫住他哩。(向母亲,好像在对她施展一种奇妙的力量)过来!过来……(向导演)你大概也看得出来,她多么不愿意把她的情感表现给这些演员们看。但是因为她是这样迫切地想接近他——你看,你看见没有——她甚至愿意演她的戏了。(母亲果然向他们走近,待继女的话一说完,便张开两臂表示同意。)
儿子:(立刻地)可是我不要!我不要!如果我不能走开,我就留在这里;但是我必须重说一次:我什么都不演!
父亲:(被惹火了,向导演)你可以强制他演,先生!
儿子:没有人能强制我!
父亲:我就要。
继女: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这小女孩必须先到喷水池旁。(她跑去带小女孩。俯身屈膝,用两手捧着女孩的小脸)我可怜的小宝贝!你可爱的大眼睛看起来好像什么也明白似的!天知道你认为我们在哪里呢!我们是在舞台上。什么是舞台?它是一个人们假扮真事的地方,一个演戏的地方,我们现在要演戏的地方。是真的!你也在内……(她拥抱她,把她的小头按在她的胸前,轻抚了她两下)啊!小宝贝!小宝贝!你要演的戏是多么的丑恶啊!他们给你一个多么可怕的剧中人啊!花园,喷水池,当然,这些都是假的;小宝贝,这才糟呀!在这里一切都是假装的。孩子,对你来说,在一个假的喷水池中玩耍要比在真的中好些吧!嗯?对其他的人来说,这是一场游戏,但对你呀!天!那就不是了。因为你是真的,小宝贝,你将在一个真的水池边玩,那水池又大又漂亮,周围有竹子环绕着,水中倒映出绿影。还有好多,好多的鸭子在里面游泳,划破了亮丽的水光。你想要抓中间的一只鸭子(她大叫着,众人皆惊)不,不,我的罗瑟塔!你母亲不照顾你是因为那个坏儿子。我真气疯了……而他……(她离开小女孩,以她一贯的敌意向男孩)你怎么总像个小叫化子,畏畏缩缩的在这里干什么?如果这小女孩溺死了,将是你的错,因为你那样子的站在旁边。好像把你们带进这房子来,还是我对小起你们呢!(抓住他的手臂,要他把另一只手臂从口袋里拿出来)你拿着什么?什么藏在里面?让我看那只手。(把他的手从口袋中拉出来,赫然发现一只小手枪。她愣了一下,随即满意些了,接着说)啊!你从哪里拿到这手枪?(男孩眼神茫然空洞,默不作答)白痴!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杀死我自己,我先杀死他们中的一个,或两个都杀——父亲和儿子!(她把他藏在他一直在那儿偷看的小丝柏树下,带着小女孩,让她躺在喷水池中密藏着。最后,继女屈膝把脸靠在扶在喷水池缘的手上。)
导演:好极了!(转向儿子)同时……
儿子:(轻蔑地)同时,什么也没有。这不是真的,导演。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戏。(他指母亲)让她告诉你经过吧!(同时,女配角和少年主角从演员当中走出。前者仔细地盯着面对她的母亲,后者观察着儿子。他们思量着要如何扮演这两个剧中人。)
母亲:是的,这是真的。我走到他的房里去。
儿子:我的房里去,你听到了吗?不是花园。
导演:那没关系。我告诉过你我们要重新安排动作的。
儿子:(见少年主角观察着他)你有什么事?
少年主角:没事,我只是在看看你。
儿子:(转向女配角)唉,她也来了,要重演她(指母亲)的戏。
导演:不错!不错!觉得你应该感谢我们的兴趣。
儿子:是的,谢谢你们。但是,你还不了解你们是不可能演这出戏的。我们并不在你们身上,一点也没有,你的演员们看我们有如雾里看花。你觉得我们可不可能活在一面镜子前,这面镜子不以僵化我们表情的固定形象为满足,还显示出一个已辨认不出的扭曲形象说这就是我们呢?
父亲:这是真的,绝对真的。你必须了解!
导演:(向女配角和少年主角)好!你们走开吧!
儿子:没有用。我是不愿合作的!
导演:请静一下,让我听听你母亲怎么说!(向母亲)接着呢?你正说你走到他的房间。
母亲:是的。走进他的房里。我已经忍无可忍了。我想到他面前把所有压在我心里的苦闷都倾泄出来。但是他一看见我进来——
儿子:——什么都没有!我走开了,我走开了,什么也没发生。因为我不喜欢吵架,你懂吗?
母亲:对了,对了。正是这样。
导演:那么现在我们必须捏造一下你和他之间这一段才行,这是绝对必要的。
母亲:我已经预备好了,如果你真能想出个法子让我对他诉说我心里的感触。
父亲:(大怒地走向儿子)为了你母亲,你一定要听,一定要听!
儿子:(比以前更坚决地)我什么都不听。
父亲:(抓住他的前胸,摇他)看上帝面上,照我告诉你的办!你没听见她怎么对你说话吗?难道你不是她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