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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025黛玉初见贾宝玉,因知前因再排挤。

且说黛玉自在车中细细想着贾环与他说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车已到王夫人处,黛玉自见了王夫人处的华丽。那服侍的老嬷嬷引黛玉七拐八弯进了东房门来,屋内陈设布置也尽是奢华。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其余陈设,自不必细说。

老嬷嬷让黛玉炕上坐,炕沿上却有两个锦褥对设,黛玉度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向东边椅子上坐了。本房内的丫环忙捧上茶来,黛玉一面吃茶,一面打量这些丫环们,妆饰衣裙,举止行动,果亦与别家不同。

茶未吃了,只见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环走来笑说道:“太太说,请林姑娘到那边坐罢。”

老嬷嬷听了,于是又引黛玉出来,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

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黛玉便向椅上坐了。王夫人再三携他上炕,他方挨王夫人坐了。

王夫人说道:“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黛玉也常听得母亲说过,二舅母生的有个表兄,乃衔玉而诞,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外祖母又极溺爱,无人敢管。刚才又听贾环说过,这会儿见王夫人如此说,便知说的是这表兄了,想来那三弟弟说的也是真的。因而陪笑道:“舅母说的,可是衔玉所生的这位哥哥?在家时亦曾听见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余,小名就唤宝玉,虽极憨顽,说在姊妹情中极好的。况我来了,自然只和姊妹同处,兄弟们自是别院另室的,岂得去沾惹之理?”

王夫人笑道:“你不知道原故,他与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原系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若姊妹们有日不理他,他倒还安静些,纵然他没趣,不过出了二门,背地里拿着他两个小幺儿出气,咕唧一会子就完了。若这一日姊妹们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心里一乐,便生出多少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睬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黛玉一一的都答应着,只见一个丫环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

王夫人逐带着黛玉从后门往贾母处去,路上经过一院落,王夫人解说道:“这是你凤姐姐的屋子。日后你来这里找她,要是少了什么东西,你只管和她说就是了。”黛玉见这院门上,也有四五个总角的小厮,便是和贾环一般大小的男孩儿,垂手侍立着。而后又走过一处穿堂,才到贾母的后院。

进入后房门,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见王夫人来了,方安设桌椅。贾珠之妻李氏捧饭,凤姐儿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几张空椅,凤姐儿忙拉了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

黛玉十分推让。贾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

黛玉方告了座,坐了。贾母命王夫人坐了,迎春姊妹三个和贾环也告了座方上来。迎春便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贾环于探春下手排左三,王夫人坐于惜春与贾环中间。旁边丫环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李贽、凤姐儿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外间伺候之媳妇、丫环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

寂然饭毕,各有丫环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当日林如海教女以惜福养身,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今黛玉见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随的,少不得一一改过来,因而接了茶。早见人又捧过漱盂来,黛玉也照样漱了口。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

贾母对王夫人等人说:“你们去罢,让我们自在说话儿。”王夫人听了,忙起身,又说了两句闲话,方引李贽、凤姐儿二人去了。

贾母因问黛玉:“可念了什么书?”

黛玉道:“只刚念了《四书》。”

黛玉又问:“姊妹们读何书?”

贾母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

这时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环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黛玉心中正疑惑着: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倒不见那蠢物也罢了。心中想着,忽见丫环话未报完,已进来了一位十岁上下的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黛玉一见,便吃一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也是眼熟如此!想想又看看贾环,也觉得眼熟得很。一日之内,便见两个眼熟之人,黛玉心中自有判断。三弟弟贾环虽是身着无华,打扮平常。却自身精光溢彩,英气逼人。而眼前这位华服贾宝玉,一身奢华服饰,打扮华丽。却是粉面娇嫩,一身胭脂气。又想起母亲贾敏所说,贾环所说,王夫人所说,心中便对贾宝玉有了抵触。这却是受到先入为主的影响了。

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道:“去见你娘来。”宝玉即转身去了。

贾环见贾宝玉去给王夫人问安,趁着机会便拉着林黛玉的手到:“林姐姐会写神仙字儿吗?我写的神仙字儿可好看了,我写给林姐姐看看。”

林黛玉看着贾母。贾母笑道:“去吧。多和兄弟姐妹们玩儿。”

林黛玉这才随贾环走到书桌边,晴雯则为贾环研磨铺纸。贾环趁着这机会在林黛玉耳边小声的嘀嘀咕咕到:“你看刚才那男孩儿就是宝玉,你和我都叫他宝二哥。你且看他那眉梢,最是骚包。看其外貌虽是极好,却是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却是草莽。”

贾环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可能还会发生,便又嘀咕道:“我是为林姐姐好,我偷偷与你说知一事。宝玉那人最是阴险癫狂,你与他相处需小心些。府里人人都在乎他那块玉,你若惹他不是,他就可能摔玉害你。即便他摔玉,别人宝贝他似的自然不会怪他。但若因你而摔玉,面上便是不说,别人也会在心里怪你不是。”

林黛玉初来,哪里知道什么。自是把贾环的话牢牢记住。

贾环写了“林黛玉”和“贾环”几个字给林黛玉看,却是飘逸洒脱,劲笔如神。黛玉看了却是喜欢。点头道:“环弟弟的字儿写的真是好看。”

贾环笑道:“我就会神仙字儿。不如以后我教林姐姐写这行字儿,林姐姐教我写书上的字如何?”

黛玉也想写一手好字,点头应着:“嗯。”

二人正写着字,那贾宝玉又回来了,黛玉只得回到贾母身边。

贾母见宝玉换了衣裳笑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林妹妹!”

宝玉早已看见多了一个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作揖。二人见礼,宝玉看罢,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莫不是你也如你三弟弟一般,梦中梦见了?”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她,也未梦见,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贾母大喜道:“更好,更好,你三弟弟前儿还在梦中见识了,如今你又如此,更相和睦了。可不是你们三个儿,都是天上的神仙投胎下凡来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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