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洪，一个典雅、圣洁、含蓄的名字。
不见江流洪涌，唯见沧海飞浪。为何以江代海，以洪代潮而将它命名为江洪？这是一个神奇的谜！
遂溪县有了这个美丽的渔港，平添了许多迷人的魅力。真的，只要你轻轻地呼唤“江洪”，便会倏然感到有一股暖流在心中涌动。像呼唤母亲一样，你的心像泡在甜滋滋的蜜里。
我曾踏着颤动的晚潮西望金色的天海，凝视橙黄的江洪落日，留连忘返。那海微微波动的平静，那永远沉没的雪白的沙滩，让我仿佛置身在幻化的伊甸园。一位作家说，这是“魔女港”，魔女们鲜为人知的秘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猜不透。络绎不绝的游客，多是不远千里慕名而来。许多人来了不想走。
“啧啧，蹦跳的对虾，喷香的软壳蟹，啧啧……”
海鲜的诱惑是颇具魅力的。不过，到江洪的享受还多着呢。烈日当头时，你可在排群岛的木麻黄林带里躺沙床，享受海风的清凉；傍晚，浴着落日，游浅海，拾贝壳，追沙蟹，看渔民挖沙虫；夜来趴在洁净的沙滩望星辰渔火，听晚潮涨落，令你毕生难忘。走时带上风干的虾仁、鱿鱼、红鱼……也带上江洪父老用雷州土话酿造的一片深情。
若有朋自远方来访问全国最甜的蔗乡——遂溪，县里的人会说：“看了蔗海，再去看看江洪海吧！你可以一览北部湾，看秋风里的北风鸟……”
呵，江洪！你就像母亲一样令人深爱。你美的情影仿佛飘忽在梦幻和现实之间。带着辛酸欢乐，也带着祈求憧憬。
二
古老的流放地雷州半岛直插南海，弯成弓形，赫然显出一个览海英姿，东望南海碧波，南踏琼州海峡，西读北部湾浪。半岛的弓背和北纬21°线的交叉点便是江洪。
站在江洪码头远眺，天海一色，辽阔渺茫。及至回眸，则见银滩一展镜面，绵亘数十里，一尘不染。这平静的沙宣纸，任碧波狂泼，一半是重彩雄浑的画，一半是雅洁多情的诗。沿北纬21°线西行35海里，便是北部湾著名的涠洲岛和斜阳岛。涠洲状似畚箕，斜阳则像一堆余泥。相传每年四月，天上宫女勤于扫除，这天黄昏，宫女挑垃圾余泥下凡，她们想趁夜色到江洪海滩玩耍，才降下云头。忽听鸡鸣三更，她们恐玉帝惩罚，慌乱中，把畚箕抛落。畚箕和余泥被东风吹到数十海里外，化为涠洲和斜阳。
4月是江洪有名的虾汛期。这一日，土地公注目北部湾，见虾群如云，想让渔民早早下海捕虾，使学公鸡引颈啼破三更。渔民闻鸡下海，官女却逃回天官，这故事已流传多年。
传说也许是虚，但这里虾群如云，确是实话。每年4月风起，大虾、狗虾就集结在江洪海域。每当黄昏降临，海面便闪烁点点渔火，由近而远，宛如奇妙的海上星座。几乎同时，江洪的两条街灯火也通明，活像灯的江流。
“剥虾壳啰，剥虾壳啰！”刚出水的大虾、狗虾一担担地挑到街上，男女老少叫喊着走上街头。剥壳制虾仁，这是江洪的传统手艺。“啧啧”的剥壳声和逗笑讲古声响到黎明。海上的渔火也一直亮到拂晓。这景象从4月到11月，从不间断。往往在虾汛最旺的时候，台风来了。茫茫北部湾，但见沧海横流，天乌海暗。
星座熄灭了。十二级台风张牙舞爪，要撕破北部湾，在海面制造悲剧。
云集在北部湾的渔船似乎不屑于这悲剧的序幕，还在下网捕虾。他们说，“别慌，一转舵升帆，便回到江洪母亲港，平安无事。”
江洪有1500亩天然避风港池，在台风抵达之前，数千艘船可以很快泊港。渔民说，这是幸福的摇篮。你看，浩渺的灰色的海面，万叶银帆像白鸥群朝江洪飞来，十分壮观。操着不同口音的渔民相互问候，在狂风暴怒之夜，把酒祝福伟大的母亲港——
“呛过四海浪哟，／最爱母亲港……台风杯中息哟，／醉罢再起航……”
三
时光流逝，天海变迁。
苍茫的海面似乎愁眉不展了。
季风失了神，肆意地驱逐海流作无规则运动。日月星辰之下，沙慢慢地移动。它们悄然下海，积成丘状，盘踞着海的领地。
港口在不知不觉中移位。水浅了，水面窄了，母亲港消瘦了。
美丽而开阔的港池，已有一大半无法泊船。
船只如云，在台风到来之前，挤不进避风港，只得在动荡不安的海面焦急地徘徊。
母亲港的脸由苍白变铁青。她惊慌地注视着台风来临时狂乱的海面。悲剧，顷刻就要降临。她的心快要破碎了。
悲剧，在浩瀚的海面上演了一回又一回。母亲港的泪快要流尽了。
江洪的二万多名儿女在顿足呼嚎。他们那充满期待的心海在日夜涨潮。
“为母亲港的新生，我们能奉献一切。”他们说，“我们集资修复我们的母亲港吧！”
镇委会的灯光整夜不熄。李书记和陈镇长把眼睛熬红了。他们听潮涨潮落，心中陡涨一种奋力拼搏的激情。
母亲港的儿女决不食言，他默默地筹集了40多万元，又默默地开赴建港工地。
海，开始躁动，浪拍击着雪白的沙面，发出平缓的旋律。母亲港很安详。她仿佛刚刚在梦中醒来，用轻波远传心中的喜悦。
我站在建港指挥部门前的沙滩上，心不能平静了。北部湾吹来的西南风带来了海的芬芳。闻名的鱼虾场就在不远的蔚蓝的海域。那著名的虾街就在那里潜藏着。日渐扩展的港池，微澜颤动，有惊喜也有忧虑。我发现那海上无数的帆影和美丽而略带忧郁的港池之间，有一种动人的默契。
新生，是幸福的。
母亲港将会重新获得新生，获得青春。
江洪落日辉煌了北部湾海面。金色的帆影像大海的笑容，留在天海之间。
落日之后是跳动着渔火的夜晚。
夜之后呢，是黎明，是太阳喷薄天海璀璨的黎明……
1991.3.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