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时接过两杯咖啡,往嘴里浇,当酒一样地喝,柏铭哲问:“不顺利吗?没关系,我们换一家,我老婆多少公司抢着要,不着急啊。”
“明天开始上班。”我狡猾地朝他笑笑。
“呵,现在学会骗人了。”柏铭哲又笑了出来。
柏铭哲去公司后,我抱着一堆资料去找了致远,已经中午了,准备一块儿吃饭,敲开门后,是赛凯琳过来开的门。
“怎么,今天包租婆过来了?”我打趣地对赛凯琳说。
“我就住楼上,下来看看致远呗,宁致恒刚出去买吃的,没碰到你吗?工作面试还顺利吗?快进来。”
“姐姐,我们在看《我的母亲是沙发》呢,快过来!”致远穿着七彩的条纹睡衣,趴在沙发上兴奋地朝我招手。
我坐到他身边问:“啊?什么玩意儿啊?是一部喜剧片吗?《我的父亲是板凳》的续集吧?想纪忆姐吗?小没良心的,现在有你哥哥了,就不管我了,现在开心了吧,这么多人陪着你玩。”
然后他拿起遥控递给我说:“《我的母亲是沙发》是一部悬疑片,儿子不喜欢坐板凳,但家里条件很一般,所以母亲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沙发让儿子躺上面。”致远说完继续津津有味地一边吃薯片,一边看电影。
赛凯琳跟着往我身边一坐,递了杯咖啡给我说:“我和唐皓宇吵架了。”
“怎么了?”我接过咖啡说。
“他坚持婚后和他父母住,这什么年代了,还和父母住?而且我一个人在外面住这么多年了,哪伺候得了他那一家人啊,这要是结婚了,有点儿什么矛盾,不得全家都挤对我?没得商量,这婚爱结不结。”赛凯琳抱着抱枕,嘟着小嘴,一张哀怨的小脸。
“我支持你,凯琳姐,你家又不是没沙发。”致远接了一句。
“这跟你俩没什么关系啊,住哪儿还不是一家人。”我刚说完这一句,赛凯琳就重重一爪朝抱枕捏过去,看我的眼神比秦慧妍还锋利,于是我立马补充道,“但结婚涉及的是两个家庭啊,这人多了,关系就复杂了啊,当然只能你俩住啊,你结婚的对象是唐皓宇,又不是他全家。想什么呢?再说了,像致远说的,你家又不是没沙发啊。”我变脸比伦敦的天空变天还快。
“什么沙发不沙发啊?一边玩你的奥特曼去,他就一根筋,讨厌他。这显而易见的道理他就是不明白,非气死我。”赛凯琳对抱枕渐渐松开恶爪,变成了温柔地轻抚,我都替这无辜的抱枕捏了把汗。
“别着急啊,没事儿的,给他点时间,肯定能想通。”我知道,赛凯琳除了我,基本上不对任何人倾诉,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让她几乎不信任任何人,包括她妈妈、她的继父。
赛凯琳对我笑笑,又斜着脚跟总统夫人一样坐得优雅端庄地对宁致远说:“换个节目,这什么烂电影啊,《我的母亲是沙发》?不看这个,换那部《我的舅舅是床垫》。”
接着门开了,宁致恒大包小包的两只手上全是吃的,我和赛凯琳赶紧蹦起来去帮忙。
中午我们一起吃了午饭,宁致恒一直给我和致远夹菜,赛凯琳眼睛诡异地看了看宁致恒,又贼溜溜地转到我的方向,对我眨眨眼,我翻译了她的眼神,意思是:“宁致恒明显对你有意思,你不会和他搞上了吧?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当时真想把桌上两听可乐塞到她鼻孔里,我和他可是清白得和纯净水一样的关系。
求婚结束后,柏铭哲暂时没有了任何反应,我自从吃了TIFFANY这颗大大的定心丸之后,也没再太刻意提醒柏铭哲这些事情,我的理想状态是半年或一年后,大家工作稳定了,再和柏铭哲把结婚证一打,接着向妈妈坦白我回国的事情,到时候,她总不能逼着我把工作辞了,把婚离了,回英国工作去吧?
被秦慧妍考问词汇那天,她专门挑极难的新医药词汇考我,有一点她说对了,像我们这样科班出身的,这种考核确实是小儿科,谁不知道把词根背熟后,背单词就是小菜一碟啊。然后她点点头,表情冷淡,嘴角依旧没有一丝笑容。我的工作除了准备大会资料,还要帮一些新进的笔译职员审核作业情况,所以全天除了到茶水间偶尔和朱敏闲话两句,其余时间全是在秦慧妍办公室新搬进的办公桌前,陪着秦慧妍黑着脸看资料。
生物医学翻译那天,走进会场,我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外企职员,被秦慧妍逼着穿上了跟出殡一样的黑色西装。我走到了右侧的发言台上,我是会议前两小时才拿到可能涉及的词汇表,并且秦慧妍还备带了另外一位老职员和我上台,她准备随时把我替换下来,孙阳也跟到了会场。这是我的第一场会议,先是公司会议主持致辞,无非就是客套的欢迎词,这是家常便饭,并没有什么挑战可言,但让我有些生气的是,通常接了同传任务就不应该再有其他的交替传译任务,但秦慧妍今天算是和我杠上了,因为她给我的任务除了生物医药的交替传译,还有将近二十分钟的ppt视译。
秦慧妍像老佛爷一样,跷着腿,斜倚在第一排的椅子上,手上晃动着工作牌,不时地和我目光交接,她嘴角微微上翘,挑衅和不屑挂在她的脸上,我打赌,她一定仇视所有比她年轻貌美的女孩,就算这个女孩只是比孙红雷漂亮一些些,谁让你比她年轻呢?我看不到她脸上任何鼓励的意思,这让我有些失望。
孙阳则坐在秦慧妍旁边,对我露出满意的笑容,看到我的目光投向他,对我竖起大拇指,所以男人和女人的友谊往往比较容易开始。
翻译中出现了一个插曲,视译的时候,秦慧妍需要给幻灯片控制员信号,示意本页已经翻译结束,可以翻页,但我明显感觉到,翻页速度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几页,我根本还没来得及看最后几行,就翻页了,所以我只好一目十行地阅读内容,同时还要准确无误地翻译,这比同声传译玩得还要大,就是说,我一个人差不多连续扛了两场同声传译,太匪夷所思了。
秦慧妍,我可是人啊,不是芒果,不是香蕉,我是一个活脱脱的有血有肉的人啊,你也太不把我当人了吧?你再这么玩儿,干脆送我一瓶鸦片香水,让我去伊拉克推销加湿器好了啊,反正那里战火纷飞、乌烟瘴气,你等于把我推过去送死啊。
翻译结束时候,全场都为我鼓掌,但我已经汗流浃背了,这样的连续翻译在国际会议里是禁止的,一般同传应该三人一组交替。说实话,从前那么多场大会下来都没今天这么虚脱过,我第一次出现了肌肉痉挛的情况,我甚至觉得我的舌头现在变得很大,如果你现在把我放到苏格兰我立马用地道的口音和他们打成一片,一起穿上苏格兰格子裙,快乐吟唱: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我走下台后,把文件夹往孙阳身上一拍就离场了,秦慧妍表情依然肃穆,就像她种的小黄瓜枯萎了一样,上下打量了我一眼,Oh, My God。
第二天回到公司,孙阳喜笑颜开地表扬了我一早上,一直称道我不愧是联合国和欧盟大会闯荡过来的精英,懂时尚,人漂亮,会打扮。朱敏听到这个表扬和她身边的女同事相视一笑,然后女同事递给她了一根香蕉。
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秦慧妍还是低着头,敲打着键盘,她只说了这么几句话:“昨天你发挥出了你该具有的素质,不错,但这是你应该具备的。”
“桌上是一份新文件,过几天是奥迪新汽车中国大陆发布会,会议在三亚举行,你把资料看熟。”
“我是让你不要喷少女系列的香水,不是让你不要喷香水,明天开始给我喷香水,在这栋办公楼工作不喷香水的,一是送盒饭送水的,二是送快递的,你觉得你是哪种?”
“准备一下,半小时后,我需要先带你去见一下奥迪那边的会议主持,你要上镜,他们对形象有要求,你今天这一身还不错,不过那腰带是怎么回事,我们这儿不是聊斋片场,找朱敏换一下腰带。”
全程,我对她没吭一声,我甚至没抬头看她一眼,我还在消化她话里的信息,当我想到聊斋里那些面目狰狞的牛鬼蛇神的时候,她已经离开办公室了。接着朱敏走进来把皮带递给我说:“适应一下,这里的每个新人都是这样开始的,我会为你祈祷的。加油!”就火速离开了。
陪女魔头出门的时候,她又像女司令一样,昂首挺胸地走在我前面,我一度想飞一脚过去,拽什么啊,你以为你小舅舅是李刚啊?以前谁不是听到我做同传的时候就立马顶礼膜拜,再说了,我这女首相都见过了,还真没见过秦慧妍你这嘴脸的,是不是种黄瓜种成了苦瓜呢?
见完客户,客户对我的形象非常满意,客户说我有一种让人信任的专业形象,重要的是,他觉得我很漂亮。
离开后,秦慧妍扫了我一眼说:“别人把你当花瓶没关系,重要的是,你要让别人觉得你这花瓶不是空的就好。”我当时眼前一黑,再一次幻想自己变作奥特曼,这一束一束的光波直接朝女魔头劈过去:大怪兽,拿命来!
有这样的上司吗?我如果我犯错,你说我,我也认了,可从进公司开始,我绝对是品学兼优的好职员啊,再说了,以我的专业来说,在上海也只轮得到我来挑公司吧。如果不是我好姐妹曾静的关系,如果不是孙阳是老板的关系,如果不是公司前景还非常蓝筹的关系,我今天绝对使出浑身解数,把她的黑色职业装撕成碎片,然后用粉红色蕾丝做一条公主裙,加一条背带,套到她身上,再挑一些糖果和花香系列的少女香水喷到女魔头每一寸皮肤,这少女哪里妨碍到你了?联合国大会都没这样的DRESS CODE,你以为你是开殡仪馆的啊。
在我和女魔头回公司电梯里发生了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幕,一个小女孩哭着对她妈妈说:“妈妈为什么不能带我去迪斯尼,我要去。”
“你乖,假期妈妈再带你去好不好,妈妈这趟出差时间很赶,而且你要上课啊。”妈妈抱着女儿说。
小女孩立马号啕大哭起来,我正准备逗小女孩两句,结果女魔头出马了。她的反应让我很吃惊,她直接掏出皮夹,拿出一沓粉红色钞票递给年轻妈妈说:“钱我来出,你带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