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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恋的音乐盒(3)

校园的林荫道很幽静。我们一前一后走着,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突然,她从兜中拿出一张报纸,说:“你的这首诗我很喜欢。”我接过来一看,呆了。那是新出的校报,主编选发的正是我的那首《笑》,还配了编后,盛赞那个“醉”字,我一下子面红耳赤。

“我只想知道,这首诗写的是不是你的真实感觉?”

我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将它送给我?”

我无语。

“知道吗?我并不是被林的鲜花打动,而是这首诗。我当时觉得,只有透彻了解我的人才会写出这首诗。”顿了顿,她又说:“其实,我也暗暗地喜欢着……着你,可是……”我错愕,更无语。停了好一会,她声音小小地说:“你至少应该有所表示呀!”

“我给你点过歌。”我辩解。

“什么?”她很惊愕。

“你生日party上的《笑脸》!”

“不!”她大叫,继而沉默,又流泪,“林这个骗子,他告诉我歌是他点的。”我比她还惊愕。

“如果时间能倒流,我就决不会这样懦弱。”梅子自言自语。

有些东西过去后就永远找不回来了,比如时间,比如机遇,我没有告诉梅子,还有擦肩而过的爱情。

第二天就传出相恋三年的林和梅子分手的消息。

离校的日子近了,四年的同学将要各奔东西,校园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伤情的歌曲像一只无情的手,将每一个人的心揪痛。大家也格外珍惜最后的日子,尽释前嫌,互赠照片,互留赠言。

我是最后一个给梅子留言的。在她的留言本上我抄下了《笑》:最怕你,低头地一笑,虽然没有酒,可我,已经醉倒在,那深深的酒窝。

她捧着留言册,笑脸上泪眼婆娑,我又看见了那让我醉了四年的一对酒窝。

爱情考验,好险

那天,一位远方的朋友call我,回完传呼后付账时,我看见了坐在公用电话亭中的梅子。她梳着整齐的刘海,圆圆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美。

以后,我经常在梅子的电话亭中打电话,梅子的电话亭成了我和朋友感情的中转站。有时,我打完传呼等待回话时,便会和梅子聊聊。梅子总是手里捧着书,每次离开时,她柔柔的声音会在我心头粘很久。

一天,我买了一束玫瑰,又来到电话亭前,打完电话,我很“无意”地将玫瑰留在电话台上,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就听见梅子喊我:“哎,你的花!”我很尴尬地回身对梅子说:“我有一个朋友等会会来取的。”我是个含蓄的男孩,想用一种浪漫的方式表达爱情,可……我在花中纸条上写着:梅子,愿意与我分享花香吗?

果然,当我下一次再出现在梅子的电话亭时,梅子竟显得有点手足无措,慌乱中脸上就升起了红晕,我的心也突突狂跳。这时,我等传呼,她也不开口,只把书竖起来,大半个脸藏在书后,努力掩饰着表情,只留一对明澈的大眼。我无可掩饰,只好斜身依在电话亭上,吹着口哨,抬头看天。天上浮云悠悠,明日艳艳,而我的心却一片迷茫。有时想想,爱恋中的人真怪,常常将自己明艳的心事藏在花中、书后,表情中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也许是两颗互相渴望的心,可谁也不肯先伸出触角——那是怕拒绝。

没事的时候,我还去打电话,和朋友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边偷眼看梅子。梅子一脸平静,似乎极不经意地在看书,只是有时抬起头来看看我,很冷漠的样子,和前几天的梅子判若两人。

思考了很久,我决定向梅子摊牌。那天打完电话,我将事先写好攥在手里已被汗浸湿的纸条递给梅子,正欲逃走,不料被梅子喊住。我回过头时,发现梅子正注视着我,眸中有一种嘲弄的表情。她看了一下纸条,我在纸条上写着这晚约她看电影的时间和地点。她说:“你了解我吗?”我一愣,梅子打开电话亭的门,从门后边拿起一根拐杖拄着出来了。啊,瘸子?我的心陡地一沉,好似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在我面前站定后,她仰脸,一脸真诚,说:“现在还愿意和我一起看电影吗?”

我敢保证,我上学十几年,从小学到大学,从来没有遇过这么难答的问题。我沉默许久,艰难点了点头。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约会地点的,等待的间隙,好几次我都想溜走,最终找了很多理由说服了自己,正当我左顾右盼之际,突然身后轻轻的一声:“哎!”我回头一看,梅子带笑的脸如带露的花,清新娇艳,我心头的阴郁一扫而光。梅子打扮得一身簇新,白色的羊毛衫,外边是黑色的披肩,下身是黑色的短裙,长筒棉袜,两条修长的腿……咦?梅子看我一脸的疑惑,伸手挽住我说:“考验考验你嘛,你第一次送花给我后,我告诉了我姐姐,姐姐怕你不是真心,想考验考验你。”

“究竟哪个是你哪个是你姐姐?”我急切地追问。

“你送给鲜花的是我,送给纸条的是我姐姐,想考验你的是我姐姐,也是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不是姐姐。”梅子一脸顽皮的笑。

原来如此——她们是一对孪生姐妹。

我心中暗道:好险,爱情考验!

有个女孩叫梅子

梅子是我的第一位女友,叫邵梅俊,江苏镇江人,我们相识时,她尚是西安某学院的一名学生。而我已经工作两年,在另一所大学教书。

在一起的日子久了,彼此也熟识得可以无所顾忌地交谈,不像初识时,生怕自己一时失语会使对方生气。两个人都偷偷窥视着对方,既怕靠得太近失却神秘,又怕拉得太远那尚不坚固的感情会因此崩断。

我一般在周末晚上去接她。在楼下的传呼中一喊,她很快会翩然而至,穿一身色泽很淡的衣服站在我面前,笑眯眯的模样甜得可人。就这样,我们边走边聊,我喜欢讲幽默的小故事,她轻轻地笑。我们总喜欢推车步行,因为这样说话方便些,从他们学校到我们学校有一段不长也不短的路,我们就散漫地走着,随着步子慢一点再慢一点,时间可以被拉得长一点再长一点。路是凸透镜,感情就是在这样的进程中被放大。恋爱中的心总觉得在一起呆不够、呆不烦。

西安的夏天总是很长,女孩子的裙子也就成了街头的一道风景,各种色泽和花样,丰富了炎热的古城。经不住同宿舍女生的怂恿,梅子也做了两身裙子,一身极淡雅,一身极亮丽。我喜欢看她穿亮丽的,好多次,我觉得她穿那身亮丽的裙子美成了新娘,心中便溢满幸福。她其实喜欢那身素淡的,因为我,她常穿那身亮丽的。

不久,我发现她的裙子从缝线处有拔脱的迹象,虽然于布料我一无所知,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布料质地极差,是最便宜的那种。而有一次她还向我喟叹:“为什么我要跟着别人做裙子呢?”我知道,她是嫌自己花钱了。她家境不好,母亲常年生病,父亲单位效益不好,小她三岁的弟弟在太原上学,开销极大。课余,她在图书馆里谋了一份管理员的差事,很耗时间,她几乎天天上班,而收入极微,一个月90块钱。有一次我发了工资要请她吃饭,她不肯,她知道我工资不高,花这样的钱她不忍。她很自豪地说:“我也要发工资了。”说这话时,她脸上的笑容灿烂、满足。90元钱尚不够富家千金买件小衣服,我心中酸酸地一言不发,她曾告诉我,父亲为她自豪——因为她的自食其力。我心中暗道:我也为你自豪。她也知道:那时许多学生到社会把美丽做资本打工,收入颇丰,但她很不屑,以她的相貌气质是能胜任的,但她不肯,缺钱又不为钱所役,弥足珍贵,于是我更爱她。

我们分手是不得已的事情。她是定向生,身为长女肩负着养家的重任,必须回去,何况我那时自身难保,实在没有能力将她留在西安。我几次给她钱,她都婉拒,一则她知我钱少,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让金钱渗入我们的感情世界,但当时看她那么窘迫而别的女孩穿红挂绿,我实在想不出还可以用什么方法让她的青春更亮丽一些,我们曾经理性地断过三次,只有第三次才真正分手。欲舍不能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两人都知道相处的时间越久分手时两颗心就越会被牵得疼痛,可是还是不忍马上就断。

暑假三个月,她狠下心未给我写一封信,回校后,又躲着不肯见我,那时她已经下了与我决断的决心。我们相处时她的一句话让我铭心难忘,因为她一直不愿承认我是她的男友,我问她理由,她说:“我怕对不起未来的丈夫。”她深知,这种身份一旦被确认,接下来交往中激情会让人不能理智,她是在保护自己,也是在保护我呀!在一个滥情的社会,因为这句话我对她肃然起敬,一直与她保持着纯洁的恋情——她与现在的某些女大学生是多么的不同啊!

现在,我有时还会想起她:微笑时嘴角向下弯的嘴唇,细细的眉毛笑盈盈的模样,歪着头听我高谈阔论……即使仅仅是一种回味,也会倍觉温馨亲切。

所以,在我的作品里总会有一个叫梅子的女孩,她是个美丽、多情、文静、善良的女孩子,她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恋人,她的耍小脾气也被我描绘成惹人怜爱的优点,我给她赋予真善美的外表和心灵,这一切都缘自我那一段深藏心底的美妙的初恋时光。

“我只想证明给你看”

每年新生入学不久,校报学生记者团就开始在新生中招收新团员。我当记者团团长这年也不例外。招收海报贴出没几天,即有五十多名文学爱好者报了名并交来了他们自认为比较满意的两篇习作。那一段时间,我和另外两名副团长很忙碌,夜以继日地读完一百多篇习作,从中选出了十名佼佼者。接下来是面试,我们想和这十个人见见面聊聊天,因为一名记者除了能写之外,还应该有机敏的反应和妥帖的言谈。

所有的面试者都被邀请到校报编辑室。我们除了请面试者作自我介绍外,还提出了一些比较刁钻的问题。结果大多数面试者让人满意,不论言谈,抑或相貌。但是否录取一个叫眉子的大二女孩,我们三人发生了分歧。他俩认为从眉子的作品看得出这个女孩子绝对有潜力,况且她机敏的应答和不卑不亢的态度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我觉得:眉子的长相……我固执地认为记者经常抛头露面,因此相貌是不可忽略的因素。他俩的据理力争让我很生气,我独断地刷掉了眉子。

在以后的校园采访中,新团员的表现都不错——文笔不错,工作热情也不错,但他们中没有出类拔萃的,一个都没有,这让我们三个人多少有点失望。

有一天,我收到一个署名蓝梦的读者来稿,一读之下,我震惊了。这篇题名《烛光里的微笑》的文章记叙了作者因为家境不好,一面努力求学,一面艰苦打工,渐渐地疏离了同学,但她渴望友谊,渴望和人分享快乐分担忧愁。20岁生日那天,她为自己买了蛋糕点上蜡烛,看着蜡烛她独自流泪,这时,同学们推门而入,围着她唱歌跳舞,在摇曳的烛光里,她笑了。这与我有着相似经历的女孩的文章感动了我,于是我将这篇文章在校报上发了个头条。

此后我总会定期收到蓝梦的文章。她的文章不但文笔优美而且内容深刻,我很欣赏她的文章,因而每期校报上都有她的文章。

“蓝梦”这个名字也渐渐被好多人所熟悉,有好多男孩子开始关注蓝梦:我常常收到一些男生的信,他们请求我告诉他们蓝梦的详细情况,而且有一部分读者要求将蓝梦的照片刊出。可是除了蓝梦的信箱号外,我对她一无所知。

其实我也早就有这个想法,因此我给蓝梦发了一封信。信里我向她传达了两个意思:第一,我很想吸收她为校报记者团成员;第二,我想在下一期校报上给她出个专版,并想将她的照片刊出。最后我约她到校报办公室见面详谈。

很快,我收到了蓝梦的回信,信中她约我当日晚上在校园的假山旁见面。

晚上,我准时赴约,来到了假山旁。石凳上只有一个女孩子坐着看书,于是我就坐在了旁边的另一张凳子上,眼瞅着水池里的喷泉和假山上的花草,心中揣摩着蓝梦究竟长什么样子。

约定时间过了5分钟后,蓝梦仍没有出现,我有点心焦。这时旁边石凳上的女孩子走了过来,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吃惊地抬头一看:很面熟的一个女孩子,但是我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她微微一笑说:“我是蓝梦,也叫眉子。”

我怔住了:这就是当初被我刷掉的眉子!

我镇静了一下情绪,掩饰着尴尬对她讲了我信中说过的想法,并真诚地告诉她她的作品很出色。

她轻轻地摇了一下头说:“我的作品出色,但长相不出色。其实,当时我没有被你们选上,我知道这绝不是我作品写得不好,因为类似的经历对我不止一次。我原本并不在乎自己能否加入记者团,我之所以渴望加入,是因为我大一时在校报上读了一篇《人生中没有完美的境界》的文章。那时想家和对大学生活的不适应使我整天闷闷不乐,然而那文章像一束阳光照亮了我晦暗的心。从此我就喜欢上了该文作者的文章,他的文章不但优美,而且很哲理,很鼓舞人。后来我打听到这个作者就是现任团长,我很想靠近他,因为从他的文章里我能感觉到他该是一位公正敦厚的兄长。但是,他没有给我机会。这时我才明白,文如其人有时也是错的。此后,我就只有一个目标,我要向他证实:我是最优秀的。现在,我既不想加入记者团,也不想将自己的照片登在报纸上,因为原来吸引我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请原谅我的坦率,再见!”

我僵在原地,看着眉子风一样轻盈的身影转过石凳,走过林荫道,消失在女生楼里。

直到这时,我才如梦方醒,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作为团长,我失去了一名出色的下属;作为男孩子,我失去了一颗水晶般纯洁的心,这一切都缘于我一瞬间的错误。

痛心啊,我们的爱情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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