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摆在雨霏面前最迫切的问题,就是他必须做出最后的,也是最痛苦的抉择。要么就走进大草场的深处,去迎接梦莹痴情的呼唤,要么就接受秋萍火一样的追求,要么就埋掉自己的感情,尽快找一个女人做自己的老婆,闭上眼睛默默的过此一生。不管做出哪一种抉择,都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否则,梦莹将在这荒漠的大草场里,承受着别人无法想像的痛苦,过着常人难以忍受的日子。秋萍将更深的陷入情感的深潭,遭受本不该承受的伤害。这两种都是雨霏不想看到的结果。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找到另一个女人,谈不上什么爱还是不爱,只要她肯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他就可以和她搬到一张床上去。爱情这个字眼,对于现在感情脆弱的雨霏来说,成了他最害怕听到的声音。直到现在,雨霏才突然感觉到,有的时候,爱一个人很痛苦,被爱同样也会很痛苦。此刻,雨霏就坠入了这种痛苦的深渊之底了,他的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有一种整个人都在不断坠落的感觉。
雨霏在日记中写到:我眼睛扫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会落满忧郁和惆怅,没有人知道,在枝叶间滚落的那颗晶莹的露珠,是我的泪水做的;没有人知道,在草丛中蜿蜒游梭的风,是我叹息的声音;没有人知道,深夜的月牙儿,一半是我的希望,一半便是我的毁灭?
雨霏是一个把感情看作生命一样的男人,这也是他让女人心动的地方。但是,也正是这样的一种性格,才使得他因为太重的情感而不敢接受梦莹的爱,也拒绝了秋萍的爱。正如一首让人心痛而又无奈的诗说的那样:你爱她么,那么请你离开她吧,你恨她么,那么你就去接近她吧。爱情,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沉重和可怕了呢?也许,爱情本就是一个恩恩怨怨,了而未了的故事,谁也说不清她的起因,也无法料定她的结果。
雨霏,这样一个读写爱情的才子,最后却选择了他从未想到过的爱情归宿,他决定找一个他从来没想到过的女人,去过他从来也没想到过的日子。
最近一些日子,雨霏为了让赵一宿能尽快帮他介绍对象,他特意让赵一宿回家去了好几趟,他经常顶替赵一宿做食堂的饭。赵一宿也真没白跑,他介绍的那个女方终于有了答复。那天早晨,赵一宿刚从家回来,就兴冲冲的和雨霏说你请我喝酒吧。雨霏很矜持的笑了说谢谢你了。其实,就在雨霏说完这句话,心里如释重负的同时,却有一股拧干鲜血般的疼痛。
夏镇长要订婚了,这个消息一经在牛场传开,很快就在机关单位里和雨霏的亲朋好友间传开了。一时间闹得到处沸沸扬扬。雨霏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张扬,心里很反感,但又没有办法左右什么。他只好催促赵一宿尽快帮他办完这事儿。经过赵一宿的两边撮合,终于确定下来两个人见面的时间了。
在农村这个地方,一般相亲都到女方家去,媒人领着男方,有的还跟着几个亲戚,也有男方一个人和媒人去的。雨霏有雨霏的心事,他和赵一宿说还是请女方委屈一点,到牛场来看吧,一来他不想有太多的张扬,二来也好让女方好好看看大草场,将来也许会经常在这里生活,也好让她有个思想准备。赵一宿觉得雨霏说的也有点道理,就说都是二婚的老婆子了,哪有那么多说道,在哪都一样,我说了就算,就这样定了。其实,雨霏这样做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想让梦莹和秋萍都能尽快知道这件事,她们会尽快离开自己,也许这样做她们各自的伤痛都会减轻一点。
相亲这天,雨霏没有告诉秋萍,他不想让她赶上这样的场面,他不忍心看见她那痛苦的样子。雨霏偷着和单良说,如果双方都没什么意见,中午他出钱让单良帮助安排几个菜,好好的让大家热闹一下。单良说你就放心的好好看吧。雨霏不无感慨的说其实这不过是个程序而已。
女方家并没来别人,只她一个人跟赵一宿来的。那人个子不很高,长得很清瘦,穿一身质地不是太好的碎花半截袖上衣和灰色的长裤,头发不长,很随意的抿在一边,让人看到第一眼,就知道是一个很朴实的女人。也许赵一宿说的对,农村里对于女人再婚的事看得很现实,一般不太挑剔什么,只要本人看中了,包括父母在内都不太愿意干涉。他们来到的时候,这边单良事先已经把办公室安排出来了,烧上了开水,还特意让人在县里捎回一些茶和香烟来。
虽然是末伏天,屋里还是显得很闷热,开着窗却一点风都没有。雨霏穿了一件褐色的T恤,藏蓝色长裤,显得清瘦而挺直,他在招呼着屋里人喝水抽烟的同时,也不失时机的看看坐在炕沿上的女人。也许是天太热,或许屋里人多,那女人一直很害羞的低着头,鬓角处渗着细碎的汗珠。雨霏注意到,她一直低着头用两只手摆弄着衣角,他知道她的性格一定很善良柔弱,从她那消瘦的肩膀上看,也该是一个不很自主的女人。赵一宿介绍她叫赵雅娟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雨霏,雨霏看见她的眼睛很大很亮,脸上绯红。
大家坐一块儿唠了一会儿,赵一宿悄声问雨霏他俩用不用单独唠一会儿,雨霏说你征求她的意见吧,怎么的都行,我没什么意见,就看她什么意思了。这边赵雅娟也说没有什么意见,这事就这么简单而程序化的定下来了。
中午,所有牛场的人员都在一起会餐,大家都为雨霏感到高兴,不断有人过来给雨霏敬酒,单良还特意给赵雅娟倒了一杯啤酒,恭喜她找了一个好男人。赵雅娟羞涩的看了雨霏一眼,拘谨的喝了一小口,脸上腾的红了起来。雨霏站起来给赵一宿的杯子里添上了白酒,举起自己的酒杯说:
“我给赵师傅单独敬一杯酒,谢谢你为我和雅娟的事牵线搭桥。”然后向屋里所有的桌子举了一下酒杯接着说,“也谢谢大家捧场,先干为敬。”说完一口将半杯白酒喝了进去,他突然觉得酒那么苦,那种苦味一直流到肚子的最底下。
有人喊说这酒席不算数,夏镇长快点结婚吧,我们着急喝你喜酒哪。雨霏正要说话,赵大咧咧从外边走进来,他伏在雨霏的耳边小声告诉他秋萍在外边叫他。雨霏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他不希望秋萍看见这样的场面,他没想到秋萍却偏偏的赶上了,这让他很为难,也很难过,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和她解释这一切。他放下手里的酒杯,站起身往外走,每迈一步脚下都觉得那么沉重。有人喊说夏镇长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们什么时候喝你喜酒哪。赵大咧咧在一旁大声喊,你快他妈的喝得了,人家夏镇长有点事你瞎咧咧他妈啥。赵大咧咧骂别人瞎咧咧,他的话音刚落,屋里人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雨霏听见身后那笑声,感觉那么的刺耳,那么的苦涩。
秋萍站在离食堂很远的地方,背对着雨霏这边。中午的阳光很亮,她穿了一身乳白色的套裙,头上戴了一顶遮阳帽,整个背影显得纤细而娇柔。雨霏慢慢的走到她的身后,他知道她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但她没有回头。他们就这样默默的站着。
食堂那边不断传过来一阵阵的吵嚷声。
好半天,雨霏轻轻的叫了一声秋萍,可是还没等他说话,秋萍伸出右手示意他不想听。雨霏沉默的看着秋萍抖动着的肩膀,他真想上前板过她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亲口说一声对不起。可是,也许从今天起,他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这么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