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和朋友一起吃饭,席间说起他写了几首歌词,其中一首可能上春节晚会,并且希望由大牌歌星来演唱。这无疑是个喜讯,在座的所有人都很期待,对未来的轰动效应有很多憧憬。于是,大家纷纷出谋划策,针对如何应对歌词唱红后的复杂局面,提出了很多意见和建议,比如,如何选择作曲;如何选择歌星;如何关注契约;如何对待粉丝;如何制作彩铃,等等。当然,也谈到了歌曲的包装和营销等有关其他事宜,包括经纪人的指定和经营团队的构建等。一时间,大家都很亢奋,耳边似乎掌声如潮,眼前人民币堆积如山。尽管那是朋友的,似乎也是大家的。就这样,饭局演变成了精神的盛宴。
客观地说,这样的精神会餐并不是虚无飘渺的,我对朋友的作品走红很有信心。作为词作家,他是个新手,但文字功夫确实了得,平时说话就像朗读歌词,合辙押韵、深刻婉转,而且有大开大合的气象。他曾作为记者被派驻国外工作,有长期旅居几个国家的经历,回国后一直在政府部门工作。就个人素质而言,可以说不仅有国际视野,同时也熟悉中国的国情,思想富于理性又不乏浪漫情怀,这在文坛众生中是不多见的,类似的词作者如凤毛麟角。现在歌坛百花争艳,唠叨似的唱风颇为流行,有些歌儿唱起来就跟说话似的,述说着情感生活的琐事,有时给人以词坛没落的感觉。
过去许多歌儿能振奋人心,其中有些是很难把握的,往往给人无限的意境。例如《我爱你,中国》,唱起来气象万千、宏大辽阔,能唤醒人们对祖国的热爱。可歌词的时空跨度太大,常常有思想跟不上语言的感觉。从“森林无边”到“群山巍峨”,从“碧波滚滚的南海”到“白雪飘飘的北国”,大气磅礴、美不胜收,但转换得太快,思不暇接。也许词人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确实也把握住了时代的脉动,这可能是它曾经流行的原因。然而,走在任何一个时代里的人们,精神的需求都是多样的,歌词花苑也应该万紫千红。过去“无限型”的歌曲太多,就像现在“呢喃型”歌曲太多一样,时尚却显得单调。
不知道这位仁兄写了些什么,但希望那歌词是大小兼备、粗细共存的,既能召唤心灵去扩张,也会引人体察深邃。俗话说:“文如其人”。他的性格特征、思想层次和丰富的经历,一定能写出不俗的作品,因此也不会令人失望。当然,重要的是大家当下的感受,充满了希望、遐想和美好的憧憬,提前分享着朋友可能的成功所带来的喜悦,即使最后不如所愿,又有什么关系呢?大家毕竟已经为此快乐过了!精神宴会的意义并不在于吃到了什么,而在于想到了什么,在于那种身临其境般的体验。很多时候,幸福并不是因为我们得到了什么,而在于我们对目标的向往。
刚到现在的岗位工作时,搭档是个朋友,约我一起涮羊肉,约定彼此要保持廉洁,理由是赚钱不是件困难的事,干几年之后他下海经商,用不着在职时以权谋私。言外之意,将来他能吃肉的时候,我跟着喝汤是不在话下的。当然,这也是一次精神会餐,可每次想起来都很温暖,而且不再为钱财去计较,似乎早已经坐拥百万了!回顾多年在企业里的工作,也曾遇到过发财的机会,比如帮别人办事后人家要酬谢,上市企业的朋友建议买些股票,开发商允诺可以优惠购买他的房子,帮助推销大宗商品可收取居间费等,但我从未动过发外财的念头,因为觉得那都是小钱,根本不值得沾染。既然朋友将来可以发大财,我还用得着为发财费神吗?
时至今日,搭档的朋友还没有下海,他和我都不是穷人,但也不是富人,未来的财富更虚无飘渺。可就是这些可能永远也不会变为现实的财富,却使人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富足感和没有任何理由的自信,使我们俨然有富贵的气派,暂时竟然可以藐视金钱,在富人群体里从容地穿行。有时我不由地想起鲁迅笔下的阿Q,他妄自尊大、欺弱怕强、麻木健忘、善于投机又奴性十足,实际就是个泼皮无赖,穷得只剩一条裤,甚至连姓名都没有,可自卑的表面却表现出自尊,精神上永远是个胜利者。我不想自轻自贱地说自己是阿Q,也不愿把精神盛宴和精神胜利法类比,但精神胜利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可以带给我们暂时的心理平衡。
现实中经常事与愿违,这是人们烦恼的主要原因。贤人们总是教导我们“要看开些”,也就是要我们别把那些令人不开心的事放在心上。如果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是实实在在的,怎样可能不当回事呢?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在认识上正确地理解,坏的事情从好的角度去想,好的事情从坏的方面去看,这样就会减少心理的失衡。这不也是精神上的胜利吗?阿Q寻衅跟王胡子打架,输了便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赵太爷儿子进了学堂,阿Q不表示尊崇,以为“我的儿子将比他阔得多”;他甚至瞧不起城里人,认为城里人把“长凳”叫“条凳”、煎大头鱼时加葱丝都很“可笑”;当他被拉去杀头时,他便“觉得人生天地之间,大约本来也未免要杀头的”。所以,阿Q“永远是得意的”。
当人们无法左右现实的时候,精神上的胜利未必就是可耻的,其功能也未必完全是虚幻的。特别是在竞争日趋激烈的时代,太多的欲望鼓荡着生命的风帆,牵引着人们急匆匆的脚步、行走在坎坷的人生旅程。当遍体鳞伤、神经紧张时,没有谁能帮助那些疲惫的灵魂,只能寻求自我安慰。当你没有肉吃,想想吃肉的害处;当你没能暴富,想想富人的烦恼;当你没成名时,想想名人的麻烦,心里是不是会平衡一些呢?尽管这样想很像自欺欺人的阿Q,但却有助于心理卫生,所以也不失为一种人生逆境中自我开解的办法。当朋友的歌词还没有走红时,我已经分享了“走红”时的荣耀;当朋友还没有“下海”发财时,我已经在精神上分享了他的财富。也许结局是一场虚幻,但我的快乐却是真实的。还有什么比快乐更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