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浪迹江湖,眼前过客匆匆、不计其数,常驻心里的没有几个。回首来路、环顾四方,愈发感到朋友可贵。人们对朋友有各种界定,但最为重要的在于感觉,即想起来感到温暖,在一起感到踏实;为他们的成就自豪,为他们的困境焦急。生活中互相帮助或扶持,在朋友之间是自然而然的,实际上往往并不需要。因此,朋友间重要的是心灵契合、感觉舒服,而不在于彼此互助的频次和利益馈赠的多寡。如果是弱者,很难帮得上朋友,朋友也不会介意;如果是强者,能够帮助朋友,也不需要感谢。因为是朋友,内心深处的情谊常在,“情动于中而形于外”,于是才有了行为上的链接。如果心底里谋求帮助,交往行为就变成了交易,时过境迁则物是人非。有个朋友在青岛工作,读研究生时经常在一起,毕业后也经常想起。他曾经有过出色的业绩,许多方面都很优秀。最突出的品质是他的为人,表现出山东人特有的真诚与大气,同时又细致入微、面面俱到,交往中很少失当的言行。
周末,专程去青岛。不是为了工作,也不是去休假。因为听说朋友升了官儿,从心里感到高兴,觉得有必要去祝贺。在我心里,这个朋友是天生的政府官员,无论是经验还是能力,属于综合素质很高的那种人,镇守一方是绰绰有余的。他人缘不错,少年得志,很早就晋升为处级干部,在政府重要部门的正处级岗位上也工作了多年,并且变换过几个单位。然而,世事无常、官场多变。他后续的官运不是很顺,上行的官路一波三折。前后有几次晋升的机会,并且履行了组织程序,其中有一次“下周上任”,最后的结果都功亏一篑。不是因为天灾,而是因为人祸,离晋升的台阶只一步之遥,竟然一直延宕至今,耗时七八年。每次受挫时,我都认真地询问过原因,朋友也大致地说了说过程,我总觉得官场有些混乱,犹如时下的城市交通,有些专用的车辆,不管是否有充分的理由,凭着特权可后来居上。杜世成在青岛执政多年,情人子女仗势暴富、新朋故交鸡犬升天,不知延误了多少人的前程!
也许,朋友的仕途与杜世成无关,可说不定与杜世成的用人模式有关,即任用干部唯亲是举,总要掺杂亲疏远近的考虑,重用的往往是仨亲俩厚,然后才轮到出身平凡的人。中国几千年封建社会官场的腐败,主要原因在于用人上的腐败,根本做不到广纳贤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皇亲国戚仗势敛财,平庸之辈滚滚当朝。于是才有了每个朝代的庞大利益集团,为维护权力而不顾公义民生,致使王朝日趋没落,新生的王朝照样重复前朝的老路。新中国成立后,初掌天下的多出自平民,因此多有亲民意识、爱民情怀和富民的理念。随着时间的推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执政宗旨没有改变,但要真正地落实到每个角落,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在用人方面,尽管一直在进行着改革,也确实有许多有效的改变,但还没有形成完善的机制,也许本来就没有这样的机制。看看那些落马的贪官,无一不是任人唯亲的。贪财首先必须贪权,只有把权力授予自己的人,贪来的钱财才可能属于自己,至少会部分地属于自己。所谓的大贪官,并非自己亲自敛财,而是由别人帮自己敛财,归根到底是权力在起作用。
很多人憎恨贪官,往往是因为公权私授,或者因为破坏了勤劳致富、公平竞争的原则;有些人恨贪官还可能是出于嫉妒心理,也可能因为贪官损害了官员的形象。其实,贪官最可恨之处并不在经济方面,也不在政治方面,而在于人道方面。贪官的不人道就在于他们耽误了很多优秀人才的前程,让众多优秀人才失去了努力奋斗的信心,使更多的人教育自己的子女不要去当官,于是造成了社会应有的价值体系崩解,从而导致国家政治和经济的平庸。徐九经“升官记”里有段唱词:“九年来我兢兢业业做的是卖命的官,却没有感动皇帝大老官。那些不该升官的总升官,我这该升官的却总也升不了官……我有心顺从王爷当一个昧心官,阴曹地府躲不过阎王和判官。我有心成全倩娘当一个良心官,怕只怕丢官撤官又罢官。当一个良心官、当一个昧心官,大官小官清官贪官好官坏官、官官官官官,我劝世人你莫做官。”这样的劝世恒言,不知使多少人对官场望而却步。如果身边有活生生的现实,对人们的影响更可想而知了。
本来,我和朋友一同来青岛祝贺,就是因为这里的朋友最近升官了。然而,看起来这升官儿的并不是很兴奋,似乎对这事在意又不在意。一方面,他对这次职务变动不能说无动于衷,对做好工作也有许多憧憬;另一方面,对自己职务的晋升,他显得十分平静,没有春风得意的样子,对未来没有太高的期待。忽然之间,我似有所悟:岁月使他变得从容了!
社会的进步、民族的复兴,需要真正的精英分子进入各行各业担当重任,官场也是如此。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相对的公平。再好的选人用人方法,也难以做到人尽其才。“朝无幸位,野无遗贤”,只不过是人们的梦想而已。但是,只要管官的官少一些私心杂念,多一些公平、正义和社会责任,就会少耽误一些人,多成全一些人才,善莫大焉!而那些不能如愿的人才呢,应该认识到公平的相对性,尽可能地保持平静达观的心态,对自己对社会都是有益无害的。人们希望机会均等,如同赛场上运动员希望有站在起跑线上的均等利力,可结果却一定不是均等的,总会有前有后;假如跑到终点大家的名次都一样,对有的人来说就不公平了。贫穷的,知足;富有的,贪婪;劳作的,强健或有胃口;享受的,乏味或者肥胖;追求幸福的感觉命短,遭受苦难的觉得寿长。凡事都有利弊两面,公平之中也包含着不公。风华正茂时书生意气,想上九天揽月,想下五洋捉鳖,值得赞许,因此而浪漫。岁月会使人变得从容,少了些激情,但多了些实在。人,不能总是在梦想中生活。即使现实不那么尽善尽美,但那是真实的。活在真实里,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