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没空散步,偶尔夜间在室外走走,获得的体验是非常特别的,静谧而安详。街上依旧车水马龙、行人很多,基本上都是行色匆匆,与散步的心情没什么关系。只要你不去路边和商店等人多的地方,就能保持心灵的清宁。即使身边行人不断,也不会分散你的注意。因为,夜幕下的一切都很模糊,过往的行人如同影子,倏忽而逝,消失在夜色里。如果在白天,走路的时候是很难彻底放松的。不管你多么随意,也不能一点不考虑别人怎么看;假如有人擦肩而过,他衣服的颜色、面貌形象等,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映入眼帘,有时那远去的背影,会不经意地牵着你的视线,引发大脑去工作,不由自主地形成感性印象,有时还会不由自主地进行着判断或推理。夜间则不同,视觉不如白天那样敏锐,机警的只有鼻子和耳朵。即使遇见不喜欢的人和事,由于你无法看清细节,就不会像白天那样感到厌恶。夜里,周围的环境会变得简单,大部分区域黑灰相间,且浑然一体,只有色彩深浅的不同,没有五颜六色的区别。夜里人的视距很短,眼前的道路也显得朦胧,左顾右盼容易出状况,你必须专心地看着前方、留心脚下。
住宅小区里有大片的绿地,由东向西大约两公里,南北两排住宅楼相对,至少也有二三百米的距离。有三条街道横穿而过,绿地的东端直抵昆玉河。晚上,出来散步或夜班回来,有时会绕道河边走一阵子。喜欢那里的垂柳拂面、淡淡的草香,也喜欢那里的波光粼粼、湿润的空气,更喜欢水面漂动的灯光倒影、石砌的白色栏杆、沿河的宁静小路,还有那夹带着水腥味儿的凉风。昆玉河直接的源头是宽阔的昆明湖,流至长河湾一分为二,向东的支流注入紫竹苑;另一支继续向北,在滨角园处与永定河引水渠合流并注入玉渊潭。动物园的水是来自紫竹苑的,而莲花池和城南的凉水河均以玉渊潭为源。由此可见,昆玉河在京西水系中具有干流的地位,也是游船行驶的唯一航道。北京是个内陆城市,既不靠海、也不临江,亲水尤其显得稀罕。与许多大都会的水系相比,昆玉河未免十分纤细,河畔不像塞纳河那样美轮美奂,河面不如汉江那样宽阔和波涛汹涌。不过,夜间的昆玉河特别幽静,更加适宜人们的休闲。河面低于地面几米,岸堤和垂柳遮蔽住繁华,也过滤着嘈杂,仿佛河流村野世界。
说评书的有时煞有介事地描述:“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听后令人不寒而栗,如见夜晚四伏的危机。世道太平,夜里就安全,不会有谁提心吊胆。在长春桥处的滨河路下到河边,沿着小路走到颐和园,大约需要40分钟。从火器营桥到颐和园码头那段,河的西畔没有人烟,地面上路边挺立着一排高大的杨树,微风拂过沙沙作响。排杨南侧有幢石碑,下有石龟、上有龙云,高大宽厚,但风化严重,碑面似有碑文残留,夜间更加难以辨认。不过,看上去好像公德碑类,不像是墓碑。老北京民间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之说,其中“南贫北贱”纯属民谚,“东富西贵”则是载入典籍的。清朝时内城“分列八旗,拱卫皇居”,官民商贾则迁往城外,兵民分居,兵营多在西山脚下,至今这里还沿用许多兵营的地名。西郊自古为名胜之地,建过不少皇家宅院。颐和园、圆明园都在这一带,慈禧老佛爷住过这里,达官显贵都想离她近点儿,肯定没人敢把坟墓建在这里。因此,即使接触这般古迹,深夜里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恐惧,反倒会引发对历史的遐想。
夜行时人的心里是宁静的,天地似乎也变得空灵。白天,穿行在大街小巷、出入高楼大厦,经历繁华与喧嚣,面对各样的面孔,很多人左右不了自己的思想,情绪会随着环境起伏。除非你修炼成陶渊明那样的境界,“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像咱们这样的凡夫俗子,怎么可能做到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呢?人在闹市,心系山林,也不过偶尔活动活动心眼儿。倘若真的隐身世外,整日盘桓于深山远水,有多少人能长期地悠然自得呢?当我们烦恼或郁闷的时候,恨不得立刻逃离眼前的方寸之地,向往着辽阔的原野、无边的森林、苍茫的群山和浩瀚的海洋。如果真的如愿以偿,说不定会有被“双规”了的感觉,忍受不了那份清静中的孤寂,会盼望着回到嘈杂的市井,期待着感受每日的纷扰和心烦。既然成不了神仙,也就享受不了神仙的清福。“眼不见,心不烦”;“见多了,也心烦”。最好的办法就是白天去应对烦心的事情,晚上独自在夜色里行走。夜是清静的,也是单纯的。当你看不清许多东西时,内心就会变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