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一天,付樵枫带来了两个哥们儿,付樵枫的哥们儿都认得林思思,大家一见面也都是老朋友,根本不用客套,付樵枫坐在那儿,叫了瓶德国冰酒。他把“紫色”当家,这儿的一切都让他觉得熟悉和舒适。
林思思的审美很对付樵枫的胃口,紫色的调子让整个酒吧显得高贵,静谧,与众不同,而且林思思在酒吧里不显眼的地方都悄悄地摆放了薰衣草精油的香薰炉,这种植物散发出的味道让每个人都从心里感觉到浪漫和轻松,用付樵枫的话说,他欣赏有情调而又精致的女人。
林思思确实是个不折不扣可以用精致形容的女人,酒吧里的洁净可以从每个细微之处都感觉得到,她给客人用的酒杯都是匈牙利进口的水晶杯,她说她的每一个客人都像这酒杯一样是含蓄的、够分量的,独一无二的。
“水晶和玻璃有很大不同吗?”付樵枫明知故问。
“那当然!”林思思轻轻地用两只酒杯相撞,两只酒杯发出清脆悦耳的金属撞击声,并有优美的余音在荡漾。她又让服务生拿来两只普通的玻璃酒杯,重新演示,果然只有发闷的“咔咔”声,声音确有区别。
“听到了吧?这叫不同的内涵。”
林思思两手又各持一只,对着灯光一晃,两只水晶杯果然不同,水晶杯外观光洁晶莹,熠熠生辉,折射出斑斓的七彩之光,而那只普通玻璃杯光泽度很低,没有折射光,不能给人晶莹剔透的美感。
“看到了吧?是不是真的不同?”
林思思将两只酒杯递给付樵枫,“要不要亲自感受一下?”
付樵枫装做认真的样子在手里反复地掂量着两只酒杯。
“手握一只水晶杯,您会感到一种厚度、沉着的手感,而普通玻璃杯给人的只是轻飘飘的感觉。”林思思得意地向付樵枫介绍着。
付樵枫喜欢看林思思这个样子,像个快乐的小女孩儿。他也常常借着油头打趣林思思。
“什么时候把自己嫁出去啊,再老可就没人要了!”
“没人要就没人要吧,现在这社会剩下的都是女甲和男丙!”
“什么是女甲和男丙啊?”付樵枫他们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就是甲等的女人和丙等的男人啊!你们都是甲男,所以都被女人早早圈住了,剩下一大堆的丙等男人,你说我嫁谁呀!”林思思边笑边说。
“谁叫你是‘女强人’呢!男人最怕你这种女人。”付樵枫假装叹了口气,大家都跟着点头称是。
其实从一开始林思思压根就不想做什么“女强人”,大家笑谓她是“女甲”,而她宁愿做个女乙、女丙、女丁,而能有个“男甲”的归宿,可现在她常常自我解嘲说:“女甲只能嫁民工,民工也行,只要对自己好一辈子,”可这毕竟都是玩笑话,她心里等待的那个丈夫,那份婚姻,是一个她爱的、也爱她的男人,所以林思思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女人,在这么一个现实、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她对婚姻的态度是严肃的,对自己的心是负责任的,她也常常认为自己优秀,可这优秀的女人,单是外表和可以去言述的条件,就让很多男人望而却步,不是不喜欢,而更多的是想:“怎样才能养得起这样的老婆。”到了这个年龄想得太多也就会错过一段好姻缘。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带劲儿。”说话的女孩二十二三岁,“思思姐,付大哥……”女孩儿的声音有点沙哑。
“呵,娟子来了。”林思思打了个招呼,但对这女孩儿,林思思打心眼里不喜欢。
娟子没什么正经职业,天天嘴里跑火车,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谁也不知道她哪句是实话,哪句是假话,一会儿说自己出身于高干家庭,父母都从小如何如何惯着她;一会儿又讲自己做生意,和某人一起做服装生意,投资了多少多少钱,最后又赔了个精光等等,反正谁也没看见,只看见她没事就在酒吧里混,一会儿蹭这个客人的酒,一会儿又去另外一桌胡侃一通。
娟子其实长得也不差,林思思就讨厌她好吃懒做的样子,穿衣服不是大红就是大绿,俗得吓人,而且总喜欢把脸涂上一层厚厚的粉,画着粗粗的眼线,再贴上两片长长的假睫毛,林思思常说:“你当这是长安大戏院啊,唱吕布和貂蝉呢。”明着夸她,暗里的意思谁都领会,可娟子就跟真不明白一样,听了还会高兴地在一旁傻笑。
娟子其实一直很喜欢付樵枫,没有付樵枫她也不会闲着一个人待着,但只要付樵枫在,她两眼就放光,坐在付樵枫身边,常常像一摊泥一样,软趴趴的,让旁边的人都觉得够腻歪的,再加上她又爱喝酒,自己不付钱,总是蹭,没完没了,一喝又容易多,喝多了就赖着让付樵枫送她,所以付樵枫并不给她好脸色。
“别在这儿瞎胡闹,我今天谈正事呢,一边待着去。”
“让我也听听嘛!人家也跟着您学点东西!”娟子撒着娇,没有一点想离开的意思。
“你学着懂事点比什么都好。”付樵枫的脸一沉,口气很严肃。
“那,付大哥,你忙着,我去那边看看。”林思思明白付樵枫的意思,跟付樵枫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先走一步。
娟子也悻悻地离开了九号卡座,她扭身看到钢琴师路子阳,于是又跑到路子阳的身边,“子阳,子阳”地叫着,路子阳头一扭,假装没听见,赶紧躲开了。
论年龄,娟子和路子阳倒是同龄人,但差距可太大了。林思思心想,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娟子自身条件不差,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呢,想来想去,她总结娟子,就是好吃懒做,老惦记着沾别人便宜,不上进,这种女孩,没人喜欢,不过林思思毕竟是有阅历的人,面子还总会做足,叫娟子也是“娟妹”,所以,在付樵枫看来,林思思为人处事真是长袖善舞,已是到了滴水不漏的火候。
这么多年下来,在酒吧这个环境里,林思思已经把自己的锋芒全都吞到肚子里了,但她觉得自己像个刺猬,背上满满的都是刺,一根一根,坚硬极了,因为那是她的自尊,她一直倔强地为自己保留着。但她也学会了乖巧,学会了讨好客人,用她自己的话讲,我这样一个女人,在很多人眼里不是歌唱家、明星,只不过是个戏子,而一个戏子再开了酒吧,就更让很多人巴不得推倒了再跺上两脚呢!
随着夜色的加深,酒吧里的客人陆续离开了,林思思回到款台,翻看着当晚的账单:“九号桌又点了一打啤酒吗?”
“是!不过现在只开了两瓶。”小妹低低回应着。
林思思不自觉地向九号桌望了一眼,这一望正好和付樵枫的目光相撞,两个人都马上回避了对方。
时间进入午夜,酒吧的客人更少了,付樵枫的朋友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林思思走到付樵枫身边坐下来:“老大今天心情怎么样呀?”
付樵枫很自然地将手搭在林思思的肩上说:“思思,我们认识了那么久,你不要再叫我老大,我不喜欢,叫我樵枫好了。”
“老大,那可不敢。”林思思做了一个鬼脸,“我这样没大没小的,你的那帮兄弟还不找我麻烦,老大就是老大。”
付樵枫脸上荡漾着笑意,低声说道:“他妈的……”这是付樵枫的口头语,但口气里却充满了大哥对小妹浓浓的呵护和情意。
林思思心里清楚,付樵枫这是在帮衬自己,因为付樵枫不止一次地说:“思思,真不容易,一个女人,实在不容易。”
“怎么?你的朋友走了?今天喝啤酒吗?心里不痛快啊?”
“还好。”
“肯定有心事,你跟我说说看。”林思思了解付樵枫喝酒的习惯,心情好的时候会喝红酒,用付樵枫的话说,红酒是用来品的,品酒就一定要心境平和,用一种缓慢的方式去体会酒在嘴里的细微变化,从舌尖到酒在口里的余香,那个过程是享受,享受一定是慢节奏的……
这男人喝酒多半喝的是心情,这是做酒吧这么多年,林思思总结出来的,会喝酒的男人就像会欣赏女人的男人,喝的是味道,品的是内涵。
付樵枫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叫一打啤酒,喝啤酒是用来灌的,灌下去的作用是让心情得到渲泄,看来今天付樵枫是带着心事来的。
“和老婆吵架了?”林思思调侃着。
“挺烦人的。刚刚来了一通电话,絮叨半天,每天都和个警察似的。”付樵枫抓起一瓶灌下一大口,“思思,你知道酒吧这种地方,对我而言的感觉吗?”
“说说看。”她静静地答,一副倾听的样子。
“我也说不清,不像办公室,一进去就是一大堆文件等着你,一大堆事追着你,每天几百号人,几百张嘴都在等着你,你要养活大家,没办法,男人的责任,责任懂吗?”付樵枫两眼直直地盯着林思思。
“是,不容易。”林思思点头。
“我这样的男人一大半的精力放在工作上,很少有时间陪太太,时间长了,就把太太培养成了一个怨妇,唠唠叨叨,不听吧,心里挺愧,觉得对不住她,听吧,就烦,一大堆婆婆妈妈的事,做男人真累……”付樵枫很少说这么多话。
林思思心里明白,付樵枫一定是和家里的太太闹不开心了,“别想那么多,来,老大,我陪你喝一杯,说说话。”林思思倾下身子为自己倒满一杯酒。
“老大,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别跟我说聪明、漂亮、智慧,这些都太俗,而且据我所知,男人并不喜欢聪明女人。”林思思看着付樵枫的眼睛说。
“喜欢对男人照顾得细心、周到,有女人味的女人。”
“那性感的女人呢?”
“性感?男人大多会喜欢吧?”付樵枫停顿了一下答道。
“那你说性感和感性的女人让你取舍,你会选哪一种呢?”林思思的问题越来越刁钻。
“感性。”付樵枫不假思索地答道。
“在你心里什么样的算感性?”
“具有女人应有的特点,对男人的照顾细致入微,善解人意的女人吧!女人最好是那种既有美貌又有胆识,既善良又有个性。”付樵枫的回答很诚恳,不敷衍。
“那你说什么样的男人算有责任感?”林思思话锋一转,问题尖锐。
“‘迟诺而后践’的男人吧,因为‘轻诺而后悖’,男人应该重视承诺。”付樵枫平静地说。
“老大,你最不喜欢女人哪点?”林思思不依不饶。
“对男人的背叛。”
“怎样才算背叛呢?”林思思低声问道。
“女人可以移情别恋,我认为不能要求一段感情从一而终,因为那样的感情固然美好,但并不现实,我是个很实际的人,所以我认为总应该一段感情结束再开始另一段吧,最痛恨女人欺骗,同时跟几个人交往,这就算背叛。”付樵枫说着,脸上露出一丝严肃的微笑。
从付樵枫的话语里,林思思看得出付樵枫骨子里的那种不可动摇的传统意识,他随和,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允许他在乎的人无原则的放纵,所以在付樵枫身上能感受到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付樵枫已经喝光了三瓶啤酒,林思思又拿起一瓶啤酒做了一个手势,他摇摇头。
林思思和付樵枫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她知道有时对付樵枫这种男人不用说什么,让他感觉到自己在关心他就已经足够了。
林思思看着眼前这个稚气十足的大学生一脸阳光,黑黑的头发,羞涩的微笑,他的眼神像孩童一样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