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声又碌碌响起,霍凛都和杨颉坐在车里,沿着柳行街往皇宫赶去。
杨颉显然昨夜好好享受了一番几个美妓,此时精神抖擞地在车里叽歪今天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霍凛都却一言不发,在想着什么。
“我说你,”杨颉作势要踢霍凛都,“突然装什么老成呢,昨儿晚上连那点事儿都不敢……”
霍凛都却抬手止住他乱说话,“我觉得有些不对。”
“又怎么了?不睡得挺好的。”杨颉吊儿郎当地回答。
霍凛都扬眼看他一眼,手握住了自己的佩剑。
“在燕北城的时候,夜里我都是枕剑而眠,从来不敢安睡,不要说下雨,就是风吹得大一些,我也会立刻醒过来。”
杨颉嗤——笑一声,“燕北城的风太大了吧,京都杨柳依依,春雨向来是润物无声的。”
“昨夜我记得很清楚,屋子里没有灯烛,我把窗子打开了,就寝的时候,并没有把窗户关上。可是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窗户却是关着的,屋子里的窗台上一点儿水迹都没有。”
“你是说有人无声无息地进了你的屋子,出去时还给你关了窗户?哎,怎么听起来有点恐怖!”杨颉抖了抖身子。
霍凛都脸上还是满满的疑惑,“所以觉得这个地方很不对。”
“哎,”杨颉大大咧咧,“说不定你就是睡着了,做了个美梦,所以什么都没听见。至于窗户,欢意苑里那么多仆人,说不定是半夜看见顺带帮你关上了。你也知道,这些人伺候的,那真是无微不至啊。”
霍凛都无奈地看了杨颉一眼,杨颉显然是对欢意苑很满意,处处都有维护之意。
抬手微微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霍凛都心里暗暗想着,他还有别的证据,但实在是不好跟杨颉细讲。
昨夜梦里的一切都花朦胧月朦胧的,唯有少女起身之后又俯身羞涩得给他的那个吻分外真实,抿抿唇,他仿佛还能感受到梦里噙到的柔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股小笼包的香味。
梦里的少女,他还连名字都不知道,甚至连样貌也不知晓。
但却已难以忘记。
天涯海角,他还能再见到她么?
春风吹起车帘一角,霍凛都看着道路两侧的依依垂柳,默默想着。
典狱司,僧林早。他来了。
林繟然穿着布衣走在柳行街上,当霍凛都和杨颉的马车经过时,她故作羡慕地看了一眼。风吹起车帘,她恰巧看见了坐得端端正正的少年如冠玉般的脸庞。
她忍不住笑了笑,目光在少年的唇上多停留了一刻。
车帘落下,马车隆隆驶去,渐行渐远,消失在了飘扬的柳枝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林繟然随手折下一枝柳条在手间把弄,往南拐了个弯,缓缓朝京都南门方向走去。
霍家十六郎,江南再见罢。
月余,天暖气清,惠风和畅。龙旗飘扬,钟鼓鸣响。龙骧卫先行,明帝车辇居中,率领着一众大臣侍卫,往南方行来。
与此同时,江南海定的林府里,林家长房二女,侍妾生的庶女林繟然,还在深深地沉睡。
“小姐!”突然一声惊呼响起,丫鬟鸣翠着急地喊着走到床边,“小姐快醒醒,夫人屋里的田妈妈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撩起了床帏。
明亮的阳光猛地照进床里,林繟然郁闷的簇了簇眉。
大丫鬟白鹭阻拦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却终究阻挡不了人高马大的田妈妈。
田妈妈带着几个仆妇闯进了林繟然里屋,浑然不顾这是小姐的闺房。
林家下人的规矩,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林繟然心里叹气,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朝里侧卧着,田妈妈没看到她眼里深深的厌恶和冰冷的漠然。
白鹭挡在了林繟然床前,气愤地看着田妈妈几个人,“田妈妈,就算有大夫人的命令,你们也不能这样……”
林繟然听着白鹭的声音有些想笑,白鹭也是很入戏啊。
田妈妈趾高气昂,伸手就推白鹭,“给我滚开,死烂蹄子,竟敢拦着我们办事!”伴随着她的话音,白鹭顺势倒在了林繟然床上。
林繟然知道自己该出场了。
“住手!”她坐起身来,一手扶着白鹭,一面对田妈妈弱弱地呼喝,“这……这是怎么了?”
田妈妈看着懦弱的二小姐,气焰更加嚣张,“大小姐的梅花攒心钗不见了,夫人命我们搜一搜!二小姐,麻烦给个方便。”
“大小姐的发钗不见了,凭什么要来搜二小姐的屋子!”白鹭恨恨,“说不准是无意中掉哪儿了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田妈妈冷哼,“总之夫人下令,二小姐的屋子,是必须得搜一搜!”
白鹭还要争辩,林繟然拦住了她,“既如此,那……那就让妈妈们搜一下吧。”
“二小姐!”白鹭不甘心地喊。
林繟然懦弱地垂下了头。
田妈妈得意地笑了一声,带着一帮人翻箱倒柜起来。
白鹭垂头丧气,却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伺候林繟然穿上半新不旧的新衣。洗脸的时候小丫头端上水来,白鹭试了试,冰凉冰凉。她想说什么,林繟然却又按住了她。
白鹭一脸无奈,只好就用冷水帮林繟然净面,又给她梳头。
小丫头退了出去,几个婆子在屋里乱翻乱找。
白鹭瞥眼看了看,婆子们都在忙着东翻西找,一时没有人在附近,才低声对林繟然道:“小姐辛苦了,我都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切还顺利么?”
林繟然从镜子里看着身后众人,低声说道:“一切顺利。帝辇今天就从京都启程,一个月后,就会进入江南地界。这一个月里,我们要配合司里派来的人,处理好江南的事情。”
“这次司里派了谁来?”
林繟然嘴角扬起,“断肠红。”
白鹭吃了一惊,“是她?”
不足七步断肠红,是典狱司里排名第一的暗卫,地位犹在媚千波和南柯梦之上。这次来处理江南的事情,可见典狱司的慎重。
林繟然点头,“媚千波跟着皇上,梦姐姐留在京里,春樱不在国内,义父还有别的要事在身,司里能够动用的,也只剩下断肠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