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霍钰彤便已醒了，她侧目，看到躺在她身边的周楚牧，眉眼没有平日里那般的凝重，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睡着的样子，竟有些稚嫩，像是个大男孩。
霍钰彤起身欲起，身后却蓦地被周楚牧，周楚牧把头靠在霍钰彤肩膀上，撒娇般蹭了蹭，惺忪着双眼，用清晨刚醒来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天还没亮，怎么就醒了？”
“睡不着了。”霍钰彤道。
周楚牧心里隐隐地失落，“那就多躺一会，起来做什么？”
霍钰彤转过身，望着周楚牧的眼睛，他的眼睛和叶城一样，很大，但是却不如叶城的淳澈，周楚牧的眼里有太多的渴望。
就这么望着，两人并不说话。
“钰彤。”周楚牧打破了沉默，道：“你叫我一声……好不好？”
“叫你？”霍钰彤有些没有明白。
周楚牧笑得有些尴尬，低下头：“就是，夫妻之间应该有的称呼。”
霍钰彤沉默地移开目光，周楚牧的心重重地往下一沉，可是表面上还是笑地云淡风轻，放下了自尊，又恳求道：“就一声，好不好？”
霍钰彤咬了咬嘴唇，还是拒绝：“我……叫不出口。”
周楚牧紧紧地抱着霍钰彤，心里却难过地甚至想流眼泪，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女人，一颦一笑，一怒一嗔，一念一想，一言一语，对自己来说，都这么地重要。
“钰彤，有这么难吗？只是一声，只是两个字。”
霍钰彤用力地掰开抱着她的双手，起身道：“楚牧，实话和你说，这两个字，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向你开口。”
那么残忍的话，重重地击碎了周楚牧的奢望。
他掀了毯子，也起身，走到霍钰彤面前，怒言道：“霍钰彤！”
霍钰彤只是冷静地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怒气冲冲的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面对她的平静，又或者只是无动于衷，周楚牧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道：“算了……”说罢，独自一人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起茶几上的烟，沉闷地抽起来，烟雾一点一点吞噬掉他的失落。
周楚牧只是渴望一个称呼，渴望这样一个肯定，从心里的肯定，可是，霍钰彤不肯给，甚至那么残忍地告诉他，这辈子，都无法给。
周楚牧用力地吸了一口，却没有想到被呛着了，霍钰彤见他咳嗽不已的样子，心中还是不忍，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拍了拍周楚牧的背，用怪罪的口吻道：“烟就这么好吸？”
周楚牧摇摇头：“你不懂，难受的时候，它是我唯一的慰藉。”说罢，眼里还是流露出落寞的样子，他低下头，看着蹲在地上的霍钰彤，认真地道：“钰彤，我可以等的，等你的心，为我敞开。”
霍钰彤别过眼神，望向窗外，东方已经有些澄亮了，像是划破这乱世的一把利剑。
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不会再有光亮。
她点了点头，低声地说了句：“好。”
她没有告诉周楚牧的是，她的心，可能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
那是多久之前？久到连霍钰彤都觉得回忆起来太过遥远了。既然遥远，那就让记忆永远沉睡。
早上，霍钰彤和周楚牧一道下楼，刚到客厅，便已见到闷声不响坐在沙发上的盛采芝，她的妆容依旧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看到霍钰彤和周楚牧，只是客气地点了点头。
照理，霍钰彤虽是周家的二夫人，但亦是屈居于盛采芝之下的妾室，婚礼第二日，对正室需要行敬茶之礼。但周楚牧生怕霍钰彤心里不快，便已经把这仪式给免了，这让盛采芝更加地不舒服，但想到自己倘若惹怒了周楚牧，下场也必然不会好过，因此，这次算是忍下来了。
霍钰彤走到盛采芝面前，很有礼貌地叫道：“大少奶奶，早安。”
盛采芝点了点，勉强地笑言道：“妹妹已是大少爷的人，就不必再喊我大少奶奶了，我受你一声姐姐，也是有幸了。”
霍钰彤忙摆手，自谦道：“大少奶奶言重了，钰彤尊您为长，是为本分，哪敢说您的荣幸。大少奶奶是真正的金枝玉叶，钰彤家道中落沦落风尘，地位更是悬殊，能成为姊妹共同服侍大公子，已是钰彤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盛采芝淡然一笑，“没想到妹妹这般会说话，以前倒也只是觉得你是个淡漠的人。”
“钰彤家中遭逢不幸，才使得钰彤性格沉默寡言。”霍钰彤解释道。
盛采芝不再说什么，从沙发上起身道：“那一起吃早饭吧。”言罢，偷偷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周楚牧，见他目光沉静，脸上亦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周楚牧帮霍钰彤拉开椅子，霍钰彤怕盛采芝不高兴，忙劝阻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霍钰彤刚坐在，便被饭桌上的早点所吸引了，竟都是苏城里才有的味道。
“喜欢吗？”周楚牧问道，“虽说苏城离着上海不远，但早点上还是有些区别的，素闻苏城人早上喜爱喝粥，特别是这番瓜粥，甜而不腻，入口醇厚，我特地请了苏城里的师傅来做，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周楚牧介绍起来似乎是头头是道，仿佛又恢复成了那个平日里交际场上的能手。
霍钰彤并不说话，但望着飘着香气还热气腾腾的番瓜粥时，心里确实掠过一丝的感动，这个男人，纵然自己对他千般冷漠，可是他对自己的好，却没有一点点的减少。
周楚牧见霍钰彤不说话，便拿起汤勺帮霍钰彤舀了一碗，“钰彤，多少也吃一点，梁师傅可难请了，我都派了人去威吓他了，他都不答应。”
霍钰彤惊讶道：“你威吓人家做什么？！你总是这样，做事情只用蛮力！”
周楚牧只是笑笑：“后来梁师傅听说你是霍家的小姐，便答应了我的请求。梁师傅知道你们霍家遭人陷害，也很是愤懑，说愿意留在府上给你做一个月的早点。”
霍钰彤心中一热，没有想到，这个素昧平生的梁师傅竟有这样的热心肠，便道：“我想见见这位梁师傅。”
周楚牧点头，对旁边的丫头道：“去喊他出来吧。”
不多会，一个高胖的男人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留着很淡的胡茬，眉毛浓厚，双目大而有神，看上去约莫有六十岁左右的样子。
“梁叔叔——”霍钰彤脱口道，没有想到，眼前之人，竟是父亲以前的好友，梁仁宽。
梁仁宽看到霍钰彤也是激动万分，“钰彤，真真是多年未见，小丫头成了大美人，你梁叔叔都老了。”
霍钰彤眼角有泪，极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眼泪流出来，道：“梁叔叔一点也没老。”
梁仁宽拍了拍霍钰彤的肩膀说道：“你们霍家的事情，我也全部都听说了，梁叔叔人单力薄，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霍家遭罪。”
一提起霍家，霍钰彤再也忍不住，眼泪直往下掉，“梁叔叔，都过去了，这些事情，我也都看开了，虽逢家变，但好在父亲他们都安然无事，如今过的是贫苦了一些，但只要人活着，就都是有希望的。”
梁仁宽点了点头，望着眼前这个神色疲倦的女孩，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