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素贞把余、玉二人送出门后,自己就关上柜台和大门,躺在床上想自己的心事。她想:女儿和王剑清也反对自己卖大烟,若是不做这个生意,仅仅只是卖点茶水,而这地方又太小,坐不下几个人,收入当然也就低了,到时不要说为女儿今后攒积些钱或回家路费什么的,可能连自己的生活也保不住,何况还要付房租呢!想来想去,她觉得这大烟生意还是得做,只是要看准时间,不在王剑清和女儿可能回来的星期六做就是了。至于现在很多人都把自己称为黑牡丹,那是龙文池这狗东西造起来的,想不到这些王八蛋,竟也都希望在自己守寡时,能占到自己一些便宜,实在是可恨可恼。当然,如今对付龙文池,有这余敬耀还外加一个玉凤姣,力量显然是强大了不少。但如若他们也应付不过来,到时自己就以自己身子作赌注,谁要是能扳倒龙文池或汪子俊,自己就让他来两下子也不打紧,反正自己已污点在身,不是什么圣洁的人了……一想起龙文池和汪子俊,她双目就放出异光,牙齿磨得格格叫。想着想着,她就进入了梦乡。
果然,到了又一个礼拜六的下午,王剑清就独自一人来到了茶洞。因为越素贞原就与女儿说好了的,要她在学校好好读自己的书,不要老是往茶洞跑,如若实在想家时,也必须等到一个月后再回来,不能有理无理总是往家里跑。而王剑清对越素贞又确实挂念得紧,再说,他也必须赶来看看她是不是还在做那大烟生意。因此,现在就只好独自一人来了。
王剑清从隘门进的街,他在西城门一露脸,坐在柜台内与几个喝茶的客商闲聊的越素贞就看见了他。她立即起身迎到门边说:“真的不怕脚板痛啊,个个星期都要来!”她今天的衣着打扮虽与上星期王剑清见到的没什么两样,但脸上已不再化妆。
“这还有假?姓王的说到哪儿,做到哪儿!”王剑清一见到她的面,也不知内心是怎么个欣慰法,反正是一脸的粲然,说着跨进门来,使得屋内客人,全都怔怔地看着他。
“嗳!你到房里去歇歇吧,客人们要喝茶呢!越素贞低着头含着笑,将王剑清送到房内,“翠儿没跟你一起来?”她明知故问。
“你不是叫她一个月回来一次吗?现在没见到她又挂念了是不是?”他笑着就坐上了她的床沿。
“唉,说归说,自己的女儿,哪有不挂念的。你想喝杯茶吗?”
“唉,我只想躺一躺,”他就真的歪躺在了床上,“四十八里路,我只用了三个多钟头,脚还真的有点疼呢!”
“那你就先躺一会儿吧,我也还不曾吃晚饭,等客人们走了,我再给你弄吃的。现在我还得在外面照顾一下客人,你就躺一会,啊。”说着,她又转身出了房。
王剑清躺在床上,觉得浑身舒坦。这是他第一次躺在她的床上,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躺在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亲属关系的女人的床上,这种感觉别人不知道,他自己清楚。他侧身转向床里,动鼻抿嘴作了几下深呼吸,一阵清香从鼻腔通过,直沁他的心脾。他想:到哪天她能这么同自己躺在一起,那该有多好啊!……正想着,房外客人的说话声就钻进了他的耳朵。
“哎,老板娘,这老总是哪儿来的呀?”一个客人问。
“哪是什么老总啊,他是八中的军事教官,是我女儿的老师!”
“老师?嘻嘻!”又一个客人的声音,“我看是你的相好吧!不然,怎么人一来,你就把他往房间里塞?哈哈!”
“瞧你们说的!老师嘛,总得对自己学生要多作些了解的。这样,就免不了到家里来问问情况。”
“问情况?问个情况要跑四十八里路啊!还一来就钻——”第三个客答了腔。可他话才说到一半,“钻”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眼就见着王剑清虎着脸站在房门口,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洞。
“哎……哎!已该吃晚饭了,”这客人在桌上放下几角钱,“这茶不错,改日再来喝,改日再来!”说着,起身便向门外走去。旁人见他如此,也纷纷站起身来,放下茶钱向门外走。其中一个茶客想是心慌,走时忘了付茶水费,到了大门边又突然折回头,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铜板放在桌上后连声说:“不用找了!不用找了!明天再来!明天再来!”又躬身退出了屋外。
“哎,你们好走!”越素贞把客人们送至门边招呼着,“吃过晚饭还来坐坐!”
“好的好的!明天再来,明天再来!”客人们口里应答着,却还是头也不回地向泊于河边的商船走去。
“瞧你,把我的客人全都赶跑了!”送走客人的越素贞回到桌旁坐下,不无埋怨地背向着他说。
“这些杂种的下流坯子!我没撕他们的嘴就算是很客气了!”他仍是愤愤然。
“你这样一来,还叫我怎么做生意啊!”她到底还是回过身来,“你叫我不做那生意,我答应了的!可这茶水生意总还得做呀!”她又把头埋下,“我知道,你听不惯别人说的那些话,”又抬起头来,“可我告诉了你的,这些都是江湖中人,说话都是这个样子,你要同别人计较些什么事哩!”说到这里,她倒真的生起气来。
“好吧,算我不对!”见到对方生气,他不敢不换种语调说话,“可我总觉得,成天和这些人搅在一起没意思,我求你跟我一块回学校去。算我求你了!好吗?”他哀告着。
“回学校去?现在还回学校去?”她不明白,为什么直到这时对方还会提出这个要求来,“莫说别人会怎么笑话我,就我自己也不想干,也什么都干不了!”
“我什么也不要你干,你就这么坐着,我愿养你一辈子!”他咬着牙说出这后一句话。
“什么,你养我一辈子?”她疑心自己听错了,“嘿嘿,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七老八十啦,要你们养一辈子。”
“这——”他无话可说了,猛然觉得,她并不了解自己的心。
“好了,不要再说傻话了!”听他说愿意养自己一辈子,她不能不感动,气也不好生了,就站起身来准备办吃的,“我去隔壁看看店里有些什么菜,你在这儿等着就是。”说时,人已走出门去。
这时的王剑清,什么也不去想,只是这么默默地坐着。不一会,越素贞端着饭菜进了屋,并且还带来了一瓶酒,把酒菜餐具都在桌上摆好后,她便要他喝酒。
“今天我不想喝!”他说
“怎么不喝呢,你平时不是喜欢喝两杯的吗?来吧,我也陪你喝一杯,”她仍是给他酌了一满杯。
“好吧,就喝这一杯。”他没办法拒绝了。
“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她给他碗中挟了菜。
此情此景,又不由地让王剑清心里一荡,看她一眼后,就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你该慢慢喝的,不先吃些菜,光喝空肚酒最容易醉人。”说着,她又给他碗里挟了一些菜。
“我自己会挟哩,你也吃吧。”他把自己碗里的菜又回敬到她的碗里。
“嘻嘻,我们都自己挟吧!”她接受了他回敬的菜而又笑着说。
在他看来,她笑得特别好看,笑得特别温柔。他自己又为自己满上了一杯。
她也小抿了一口酒,垂首轻道:“你,你到过刘老师那儿了吗?”
“还没哩,有什么事吗?”他也轻问。
“可能吧,吃过饭后,你去他那儿问问。”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看着她那小猫依人的模样,他渴盼地盯住她的脸,心眺加速起来。
“这——还是让他来跟你说吧。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那好吧。”他举杯把酒喝干就吃起饭来。
“你不再喝一杯?”
“哎,你不是说过喝空肚酒不好吗?我现在觉得肚子里正饿着呢。”
“好吧,我们都吃饭。”她把自己杯里的酒喝干,也同他一起吃起饭来……。
饭毕,王剑清就向她告别:“我要过去了,你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没什么事,代我向他问好,”她把他送出门外,“晚上可能还有客人来吃茶,我就不送你过去了。”
“不用送,”在门外,他停步回了身,心里不愿离开她,却又不能不走,“你回去收拾碗筷吧!”
“哎,你明天来吃早饭吧!”
“说不定等下我们就都来喝茶了!”
“嘿,你最好不要来,你一来,我的客人可就都走了!”
“那,那我们还是明天来好了!”他终于回身走了开去。
站在街头,看着王剑清远去的背影,越素贞那本在微笑的脸又渐渐忧郁起来。她就真的完全不理解他的心情吗?当然不是。这是天意,天意难违,她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