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到侯家大屋——原来中衙门的大门前,也就是余敬耀曾在这儿骂汪子俊的地方。这儿相隔隘门城楼最多不过三十米。余敬耀已听到了城楼上镇公丁与城外人的相互谩骂声,还见着了紧闭的城门。他正想着自己是先登城墙去劝解,还是先叫人开门出城去找仨弟的问题,突然间,就又听到了身后有人扳动枪机的声音。他刚想回头看个究竟,玉氏兄弟便向他后背各开了几枪。
后背身中数弹的余敬耀猛地回过了身,手按着腰间短枪,怒目盯视着玉氏兄弟,着势欲扑。到底是人的名,树的影,玉氏兄弟见他虽身中数弹,竟还能转身,吓得大惊失色,连忙倒退着又向他前身射了几弹。余敬耀终于没能挪动身子,叫了一声:“你——”便倒下地去。
余敬耀这里一倒,王七贵那大锣就又响了起来:当当当——“各街邻乡亲——”噹噹噹——“大家不必慌乱——”噹噹噹——“内奸余耀子余敬耀——”噹噹噹——“勾结外贼矮子老仨——”噹噹噹——“落下可耻下场——”噹噹噹——“各位父老乡亲——”……
“矮子老仨!”城楼上,安大弟向晶亮客店楼上的矮子老仨又大叫起来,“狗日你听到没有!刚才枪响,就是玉家兄弟把你的内应余耀子,打死在侯家门前,你要是还不走,等永绥的大军一到,就叫你们这一党子土匪,通通同余耀子一个样,都来个乱枪穿心!”
“仨哥,看来耀哥确实完了,要不要打进去?”机枪手老憨向紧锁眉头的矮子老仨问询。
“我日他娘!这两个兔崽子!今后要是落到老子手上,老子不把他们碎尸万段,老子就不叫矮子老仨!撤!”矮子老终于下了令。
听到矮子老仨下了撤退的命令,老憨就说:“看看这屋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们把它全部带走就是!”
“愚蠢!”听了老憨的话,矮子老仨没好气地喝道,“他们把我们带到这里,还会把值钱的东西放在这里等你去拿吗?快走!”
“那老子一把火,把这狗窝烧他个精光!”老憨很是不服气。
“留着它,老子以后还要到这儿来的!”矮子老仨咬着牙,双眼血红,“跟老子走!”说着就领头向后门撤去。
“仨哥,是不是还走原路?”下了护城河,石老五回头向身后的矮子老仨问道。
听了石老五的问询,矮子老仨向大伙瞧了瞧,沉思一会说:“水门口路道太窄,要是他们在那里设下埋伏,那老子们就真的是有来无回了。上渡也去不得,我看只有上公路,走大桥这条路。要是大桥也走不通,我们还可以进山往长老坟过河!”
“行,老憨你们几个垫后,保护好仨哥,我们几个在前面开路!”
于是,石老五带着两人先行,矮子老仨带五人居中,老憨带二人垫后,十三人改道经茶师操坪,出茶师校门,从隘门街东段路头向湘川公路奔去。
矮子老仨带人来到叫化洞洞口前,正见大老王拿着水壶烟袋坐于洞门石头上吸烟,便向他叫道:“大王,今天没上街?”
“听说有人来‘赶城’,莫非是小豆子你们几个?生意不好做吧?”大老王一见是矮子老仨,也就讶然出声。
“嗳,别提了!老子上了他狗日玉家兄弟的当了!”
“要不要到我府上坐一坐?”
听到大老王相邀,矮子老仨眼睛眨了眨,瞧了瞧四周没有其他人,立时便来了主意。他向随后跟来的老憨吩咐道:“你赶上前面老五他们,叫他把干豇豆留下到我这儿来。记住,你们从摧龙山背后走长老坟过河,切记不要从大桥过!”说完,一头钻进了叫化洞。
老憨等人来到公路上,石老五们也正在这里等待着后面的人。大家听老憨传达了矮子老仨的意见,就把原来跟随石老五住在新街探听余敬耀消息的小鬼头干豇豆留下,然后越过公路,经观山道走摧龙山的坡背后,从长老坟过了河……
再说,当余敬耀出门后,越素贞等人在小木楼正自心神不宁,不久便听到了几声枪响,接着王七贵又打着大锣过街,说是余敬耀给矮子老仨当内奸,被人打死了,她们不免心头大震,就急急出门往隘门赶。可怜此刻的玉凤姣,正当怀身大肚,加上心头空虚,因而一脸苍白,浑身颤抖,哪里还迈得动步子?越素贞等三人不得不一边扶着她急走,一边出言安慰:“不会的,不会的,你不要听人瞎说,稳着点,耀弟不会有事的……”
四人赶到马王庙门前,老远就见侯家门前围站着许多人。近到地点,有人见到了她们,立即让开道,说:“让开让开!正主儿来了,请让开!”
这时,余敬耀原来扑着的尸身,也不知被什么人翻了过来,只见他怒目圆睁,大咧着嘴巴,就像是还在怒斥恶人。玉凤姣一见到爱人的模样,便挣脱了越素贞和石春香挽着的手猛地扑到了尸身上,刚来得及喊了一个“天”字,她便人事不省了。一旁的越素贞、石春香和李明兰,也就急忙把她又从尸身上扶起来。只见她双目紧闭,牙关紧咬,不断颤动的脸上沾了不少鲜血。越素贞则一边掐住她的人中穴,一边呼喊道:“姣妹,你醒醒!姣妹,你醒醒!!”
玉凤姣终于醒过来了,她躺倒在越素贞怀中,睁眼所见到的,正是那蓝蓝的天空,于是深吸一口气,盯着天空狂喊道:“天——狗日的老天呀!我从没得罪过你啦!你为什么这么和老子过不去啊——呜——”呼喊过后,她便长哭起来,又想扑向尸身,而被三个女人强行拖了开去。三人也就大声劝道:“你要冷静点,孩子要紧,不要哭伤了身子!”可她哪能顾得了这些,仍是一边大哭,一边大骂:“狗日的是哪个这么伤天害理啊,呜……我们和你究竟有什么冤仇啊,呜——要你这么来害我们啊……”
听了玉凤姣的哭闹,在场之人无不同情其遭遇,有那清楚余敬耀死难经过的人便告诉了她,杀人者其实是她自己的亲亲兄弟。一听这话,玉凤姣收住了哭声,愣得一愣,就大瞪着双眼四下里瞧,但终于没能瞧见自己的两个兄弟。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完全不清楚,仰起头来再问苍天:“是他们?”又摇了摇了头,“不,不,不是的……”最后,她还是回身又扑倒在余敬耀的尸身上嚎啕起来,“哥啊!我要和你去啊……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