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正带着战士们到了天王庙,这儿却已空无一人。出门向人打听,才知汪子俊已把他的全部撤到了河对面的新街。于是,李德正让机枪架在了绿阴阁,三十来个斗士一字儿排列在城墙上,他自己则带着通讯员出西门去找蒋老成。
出得西门,他见原来越素贞夫妇租下的莫家小店已不存在了,代之而来的是一栋高大的木楼。再向邻人打听,又才知道越素贞死了丈夫,现在嫁给了蒋老成,二人住在河码头第一家,蒋老成三年前重建的住房里。得到这些消息,李德正又带着通讯员往渡口走。
接近码头后,要去蒋老成家,需先下河码头上面的几步石阶,再沿码头走上20米,然后就再登蒋家门前那十来级石阶才能进屋。李德正二人刚刚才在码头上方的石阶上露面,对河的机枪就叫了起来。他二人不敢过分暴露身形,又把身子缩了回去。就在这时,与蒋老成家一壁之隔、房子同是建在码头高坎上的杨姓老头,忽地从门内探出头来,对着二人连连点头示意之后,又把脑袋缩了进去。李德正二人就闪身进了杨家的门。
“你两个大兵老弟是要过河吗?那可危险了!”杨老头见二人进了屋,一边让坐,一边关切地询问。
“老伯,我们并不过河,想去隔壁蒋家,你这儿可以过去吗?”李德正坐下就问。
“啊,你们是找老成呀!我这儿当然可以过去,还专门开得有一扇门呢。”原来,蒋老成为了在洪水上涨淹了码头之时,不至于没了退路,就在与杨老头合建房子时,在杨家这边留了一个通道。
“啊,那太好了,”李德正听了杨老头这话,高兴得立即站起身来,“就有劳老伯带我们去看看他!”
三人来到两家有意留下的通道门前,杨老头打开门让二人向里走。当先的李德正,一眼见到蒋老成此刻正坐于堂中编织篾纤,就禁不住高声叫喊起来:“蒋老哥,想不到你老兄如今竟真的鸟枪换炮了!哈哈!”
听到有人叫喊,蒋老成抬起了头,一时间,却又没认出来人是谁:“你是——”
“不认识了?我是川猴,我川猴回来了!”李德正喜滋滋的。
“啊,川猴!是你?”蒋老成站起身,与对方拥在了一起。
“他是我们连长!”通讯员觉着蒋老成直呼连长做“川猴”很没面子,也就插了话。
“当连长了!恭喜恭喜!快坐快坐!”
“听街上人说,你已经同越大姐结了婚,她人呢?”李德正坐下随口问起来。
“她在房内。素贞,你出来,家里来客了!”
其实,越素贞在房内把堂中的情况听得清清楚楚,只是觉得如今自己的处境与从前相较,到底还是有些尴尬,所以迟迟没有出来。但听到蒋老成呼唤得急,又不好老是呆在房里不现面,终于就走出了房:“啊!原来是自家兄弟来了呀,欢迎欢迎!”
“大嫂好!”李德正见她出了房,急忙站起身来打招呼,再见对方过去的姿色现已褪却了不少,就又补充道,“这几年,可苦了你们了!”
“苦啊苦,”越素贞语调不无凄楚,“苦得我都记不起你兄弟的名姓了。”
“李德正,十年前,我到你家吃过鱼!”
“事情我记得,只是忘了李兄弟的姓氏。你同陈营长他们,全都回来了么?”这时,越素贞突然记起龚百山以前在何家大院对自己说过的话,这才有此一问。
“都回来了,他现在已是我们的团长了。”
“他现在在哪儿?龚师长也回来了?”
“全来了,陈团长随后就到。龚师长不用两天也就到了。不过,他现在已不是师长,而是我们纵队的政治部主任了。”
“纵队?还不知兄弟你们现在是支什么队伍呢!”
“我们现在叫中国人民解放军,过去叫八路军,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大嫂,新中国成立了,我们吃的苦,也就到头了!”
“啊,以前你就说过要投八路,没想到你们就真的这么干了。”
“是啊,从茶洞回到前线后,过不多久,我们就改编成了八路军,一直在大别山一带坚持与小日本周旋。小日本投降后,我们的队伍又开到解放区休整了一段时间,接着就参加了解放战争,然后再随刘邓首长回到大别山。渡江过来后,就一直打到了这里,准备立即进川,最后解放贵州、云南等西部各省。”
“啊,真的是改天换地了。哈哈!前两天,汪子俊还跑到我们这儿来说,说你们是‘共匪’,红眉毛绿眼睛的,还共产共妻。真是想不到,如今一见面,哪知这‘共匪’,竟是你们这些自家兄弟!”
“他狗日的汪子俊才是匪!”李德正听了越素贞这话,心中哪能不窝火,“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若是抓住他,格老子定要把他就地枪决!”
“你们不是同他在大桥那儿交火了么?”蒋老成听他说至今还不知汪子俊的所在,当然是十分意外了。
“是他?我们到那儿时,大桥已被他们放火烧燃了,所以看不清对岸是些什么人。哎,你们的渡船呢?”
“什么船都没有了。三天前,被他们全都抢去烧了个干净。”
“这个杂种!”李德正磨了牙齿。
“不要紧的,我先去给你们弄些吃的,吃饱了,你们可以绕点道,从上面长老坟,或是从下面曲乐过河!”越素贞说着,就站起身去办吃。
“那怎么行!我们身后还有十几万大军要从这里经过,哪能都绕道?不知他汪子俊对岸有多少人?”
“他哪能有几个人,顶多百把人枪,还都是临时组成的乌合之众!哈哈,他汪子俊的末日终于到了!”蒋老成说时,想到双方的力量对比,不由地朗笑起来。
“这只可恶的‘螳螂’,是没有几天好活了!”
“嘻嘻,其实他们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有多少人,”越素贞一边洗米,一边插了话,“只等到了晚上,大家不要怕冷,偷偷地淌水过去就是。”
“对对对!”坐在一边陪客的杨老头,一时兴起也说了话,“现在是枯水时节,到了夜里,大家从这边踩水过河去大洲,然后经三不管去后面公路上堵住他们的退路,保准他们一个也逃不脱!”
“嗯,也只有这么办了。”李德正沉思着说。
“到时让我去给你们带路!”越素贞又走出灶房插了话,“从渔梁上边过,那儿水浅。”
“到时让我去,你还是在家看着孩子。”
“不行!奉楠,剑清,还有他幺舅,都死在那家伙手中!我若不亲手报了这个大仇,就死不瞑目!”
“可也不能就这么把他打死了!”这时,陈健带着一个名叫玉山的警卫进了屋,正好听到越素贞说的话,他就开口接了声,“我们要让他暂时活着,到头来接受人民的审判!”
大家见是他到来了,当然赶紧起身让座,相互问候了就接着聊起来。聊着聊着,就听到城墙上有人用广播筒向对河喊话。这当然是陈健拢地后特意安排的。
“老乡们,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是老百姓自家的队伍……”
哒哒哒……战士喊话才开始,下文还没完全表述出来,对河的机枪就朝他射来了一串子弹。弹头打在城墙跺子上,冒起了一阵阵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