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上，司机关心地问起小姐为什么不跟娘家人一道撤离，可她像是根本没听见一样，呆滞着目光，思想跑到了好远好远的地方。
越素贞兄妹共三人，自己是最小的。人说幺儿满女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上珠。一点不错，父母对她从小就百依百顺，两个兄长对她也是呵护有加。这样，她便在这优越的环境中成长着，直到16岁上了高中一年级。由于家里离校较远，而父母又不舍让女儿住校，于是她上学都是家里派车早送夜接。一天放学，家里的小车被派作他用，没能及时赶到学校，她也落得自由自在，就徒步回家去。半路上，几个小流氓遇上了这美得惊人的小姑娘，却又不知她是哪家小姐，哥们几个就上前纠缠不清，接着又将她强持到无人之处剥下了衣裤。正当危急之时，一个发现事端后跟踪而来的年轻人，终于壮着胆子现出了身。他一边喊叫着，一边舍命冲过去与贼人扭打。最后恶贼虽被惊走，这个小青年却落得个头破血流。小青年让越素贞穿好衣裤，一直把她送到家门才回去。后来她打听到，这个青年人名叫蒋奉楠，正是本校高二的学生。从此以后，他俩便常常在一起，无事时去漫步谈心。蒋奉楠的温文懂礼、见义勇为，深深地打动了越素贞的心。一来二往，两人就产生了感情。
对这件事，素贞的家人并不满意，他们想了许多方法对两人进行隔离，不但不让蒋奉楠进家门，而且在素贞升高二时，不再让她进这所学校学习，甚至于还在奉楠高中毕业后找工作的问题上进行干涉，弄得他在外始终找不到工作，只得在家里帮助父亲做小生意。素贞见对方为了自己弄得这样委屈，于是更加铁了心，一天趁人不注意就溜出了家门。当家人察觉找到蒋家后，18岁的她已过早地成了蒋家人。在再以后的日子里，除了过年过节或越家有什么喜事素贞带孩子去探望一下外，其他时间都是互不来往的。但是女儿毕竟是女儿，越父在疏散工人的前几天就派人找来了她，约其一起去重庆。可是，越素贞考虑到丈夫和公公婆婆的态度，就委婉地谢绝了家人的好意，只是在婆婆的帮助下，趁这几天时间急急忙忙地赶做两双鞋，算是表达没忘父母之恩的心情。对于父母的养育之恩，用两双鞋来表示回报，当然是可笑，也是不可能的。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此时的越素贞，也只能是眼含泪水，默默地祝愿家人一路平安了。
“小姐，八中到了，你去叫翠儿吧，我在这儿等着。”在国立八中的校门口，司机老李停了车，唤醒了沉思中的越素贞。
“啊，不啦，李叔，这里离我们家不远，找到翠儿后，我们自己会回去的。”越素贞下了车又接着说，“我爸他们明早就要走，现在正忙着呢，你就趁早回去帮帮他们吧。”
“那好吧，天色已不早了，好像要变天，你找到翠儿要趁早回去呀！”
“好的，谢谢李叔！”越素贞立在路旁，目送小车离开后，便转身向校门内走去。
寒风凛凛。国立八中校园里，师生们都神情肃穆地静立在操场上听校长讲话。校长的讲话时而沉痛，时而激愤。师生们的面部表情也随着校长语调、情绪的变化而变化，他们有的怒目切齿，有的大张着嘴巴，瞪着惊恐的眼睛。除校长讲话时的动作手势外，所有的人都僵立着。寒风呜呜，衣衫飘忽，树枝摆摇，这一切声响在与校长讲话的声音共鸣。
大眼瞪着校长的蒋翠翠，长得极像她那美丽温柔的母亲，她站在一年级学生的队列当中，脸蛋上表情的变化，比谁的都要丰富些。这时她心里要想：学校要撤离到西南去，而自己才12岁，不知父母是否舍得。父母也曾动员爷爷奶奶，要搬迁到长沙姑母家去，可爷爷奶奶就是不同意，说是他们年纪都大了，行动不方便，何况家里还有产业……当翠翠想到鬼子**烧杀的兽行，她那小巧的身子，不由地又是一阵颤栗。
“同学们，我希望我校高中毕业班的同学，都能积极投身于救国救民的战斗中去！”校长还在继续他的讲话，“国家需要我们，民族需要我们，不要忘记我们是炎黄子孙！我们都是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我们要团结一心，立誓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去！”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把日本强盗赶出中国去！”
校长的话讲到激越之时，一个叫做王剑清的青年教师带头喊起了口号。一时间，全场振臂高呼起来。翠翠也在呼喊着，水汪汪的大眼里满含热泪。
“毕业班的同学们，虽然你们离正常的毕业时间，还有一个学期，但是，今天我就准许你们提前毕业。毕业证的发放，待到学校搬迁稳定下来后——不！毕业证，待到把日本强盗赶出中国后，你们再回学校领取！”
听了校长这后一句话，全场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由于情况十分紧急，所以，明天上午8时整，肄业班就开始撤离。秩序是先走女同学，后走男同学；先走低年级，再走高年级。”
校长这一决定，引来了同学们一阵小声议论。一个健实的女同学问翠翠：“翠儿，明天你跟学校一起走吗？”。
“不知道，我得回去问问我妈。刘英，你呢？”
……
这时，校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有的同学不愿跟随学校一起撤离，这也是可以的。但是一定要说服你们的父母，尽早让你们离开这里，决不能落入鬼子的魔掌。要知道，日本强盗对中国军人和青年学生，是决对不会放过的。我的话就讲到这里，如果同学们还有什么问题，大会散后，回到班级向辅导老师请教。不要忘了，明天上午8点整开始撤离。现在我宣布，散会！”
集会散后，师生们各自向四面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