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多时车还未到郁府外,已遥遥听到鞭炮雷鸣,水蓝掀开车帘,郁盈透过缝隙看到整条街上挂满了红灯笼甚是喜庆。远远的看到郁府全家上下早已等候在府外,郁盈眼中一热,心中哽咽,就在眼泪溢满眼眶即将落下时,碍着人前只能拼命的忍了回去。
见马车即将驶到门口,家中的侍从婢女搀扶着父亲母亲已经微微上前迎接了几步,父亲母亲的脸上笑若春风,眼中迎着泪花不知是喜是悲。水蓝扶郁盈下了马车,刚想上前拜见父亲母亲欲行家礼,只见全府的人员齐齐跪下,父亲恭恭敬敬地喊:“臣郁善开携全家上下参见小主。”
郁盈立刻楞在当地,这才想起她已经是皇帝亲封的宫嫔。只等几日圣旨颁下确定品级名分,不过几日的时间她的世界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心中难免悲悯,忍不住落泪,不忍父母受跪拜之苦,伸手上前搀扶。
父亲急急摆手道:“小主不可,这于理不合。”
郁盈满眼垂泪不顾礼法,上前一手搀起父亲一手搀扶起母亲,满心的皆有许多的话,只是俱说不出,嘤嘤哭泣,紫烟连忙递过一条丝帕替她拭去泪痕。半日,郁盈忍悲强笑,众人如众星捧月般将她迎接了进去。
当下只余一家人开了一桌家宴,母亲含泪嘤泣唤道:“盈儿。”
“娘。”郁盈终于扑入母亲的怀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父亲唤道:“我儿,爹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你虽说才十五岁,可自小你就有主见,从小便与你的哥哥感情甚好,自从忠儿死后,爹知道,你一直耿耿于怀,可是,如今你要进宫了,万事可不能由着性子,凡事必须要瞻前顾后,记住百忍可成金。”
郁盈点点头,答应道:“女儿知道,凡事会讲究分寸,循规蹈矩。”
父亲长叹一声:“如今虽处处受制,却能聚天伦之乐,他日,你若进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富贵虽然可及,可却要骨肉分离。小小年纪去那勾心斗角之地受苦,为父于心不忍。”
郁盈忍着泪安慰父亲:“爹,事已至此,女儿已无路可退,女儿不忍爹娘一辈子处处受制。”
母亲已经泪如雨下,满面忧色,忧声道:“历来宫中都是是非之地,况且你未经选秀直接受封,想来不免会遭**之人嫉妒暗算。切记若无万全把握获得恩宠,一定要想法保全自己。”
郁盈登时跪在父母面前,郑重其事的一字一句的顿道:“女儿定会好好保护自己,保住郁氏满门。”
即将在进宫的前一晚,宫中颁下了册封嫔妃的圣旨,宫里的内监来宣旨,爹爹带着娘亲,她,还有小弟到大厅接旨,内监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郁少卿之女郁盈,毓质名门,秉性安和、柔嘉表度,甚躬朕意。乾永十七年二月二十八日封为从六品美人,赐封号“玉”,于明日进内。”
父亲亦按照她的意思,派去打听的人也带回了消息,因为是刚进宫的小主,固位份都不是很高。娇蓉被册封为正六品贵人,而婉儿被册为正七品常在。历朝的规矩每年亲选秀女六名,当今圣上已经二十有五,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十六岁拘杀首辅大臣叛臣一党,为了权衡朝中势力,帝王往往给予朝中大臣之女不同的名分。
二月二十九日父亲母亲带着弟弟早早的便来到她的闺房,这一别,她便从此生活在深宫之中,想再一面亦是十分不易了。
郁盈满眼含泪看着弟弟,郁义刚满十岁,刚刚长成,哥哥临死前仍记挂着她与弟弟,与她说:“千万要好生扶养,可万不能溺爱,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生不虞。”所以郁盈对于郁义是倍加的培养,不枉哥哥的嘱托。
郁盈含泪看着弟弟,郁义刚满十岁,虽仍是孩子模样,却有着小男子汉的硬朗气性,看着她道:“姐姐,你自己保重。”弟弟年纪虽小,可是经过家中变故,想然他的思想亦是比平常孩子早成的多。小小年纪已是如此,想必过不了几年定会文韬武略。
郁盈又看母亲,她虽不足四十,加之平常保养的好,亦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加的年轻些。可是今年不过三月不足,哥哥的离世,她的离开,让母亲的脸上憔悴了许多。她用帕子不停的擦拭泪水,可越擦越多,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落了下来。
郁盈含泪安慰母亲:“娘,此去宫中,女儿定不会受委屈。您和爹爹定要好好保养身体。”母亲只是不住的点头,抽泣的利害。
母亲用力的拭去泪水,叮嘱道:“**就像一个大染缸,如果一旦周旋不及,就有可能染剂其身。记住娘亲的话,在这皇宫中能保全你的只有皇上,能做宠妃固然好,可是,娘更在意的是我的宝贝女儿平安无事。”
郁盈勉强笑了笑:“娘,女儿记下了。”
父亲面带哀伤,沉默不语,只肃然说了一句:“女儿以后你一切荣辱皆在自身,自然,郁氏满门的荣辱也全系在你身了。”
郁盈用力的点点头,宫中接人的轿子已经到了门口,郁府上下也聚满了客人,虽说只是个小主,可今后是否荣宠,都未有所料,这些官僚自然懂得瞻前顾后。
今日水蓝梳的仍是如意高寰发髻,待用底钗固完发髻,要簪上更为隆重的珠环时,郁盈摇了下螓首,只吩咐,用后花园中,早些盛开的兰花头饰,额间并未贴花钿。淡敷薄粉,目光清澈,意态流转间,若清涌涓溪,透着钟灵秀气,无半点娇柔之态。宫中女子从不缺乏美貌,以美貌获君心并非长久。**中她必然不是最美的,也不是最娇媚的,如果要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必要时要出手又快又狠,有时还要学会等待机会的垂怜。
一身水淡紫色兰花上衣,缎地绣花百蝶裙轻薄如冰绡,腰际的飘带处坠着墨绿的玉环绶,轻移莲足,只见宫中的人马,执礼大臣,内监宫女浩浩荡荡执着仪仗已经在府门外等候。
郁盈含泪看着父母已经未成年的弟弟,父亲躬身上前,按礼微拜:
“望玉小主,多加珍重!”
父亲他低垂的脸在这一刻亦没有多少喜出望外,反而蕴着哀愁。是,关于离别的哀愁。
郁盈轻拭眼泪,一手扶起他,语音轻柔:
“爹,也多加珍重,不必再送。’
郁盈的手心能觉到父亲呢的手是紧紧的抓住她的衣袖,不舍放开,但,很快,恢复如常,复行礼:“臣谨遵小主恩谕。”
父亲随家人缓身退下,仍是躬立在一边,随着这一躬,四周那些宾客,皆俯跪行礼,恭送她离府。
郁盈听不清他们的恭贺声里,究竟说着是些什么,拢紧纱绡,径直钻入轿中,那些不过是阿谀奉承堆砌而出的恭贺,倘若她并非受宠,那又另当别论了。耳边花炮鼓乐声大作,隐约方能听到母亲的哭泣声。
水蓝与紫烟一起随她入宫,她们自幼就是她的贴身丫鬟,虽名为主仆,却情似姐妹。以**中少不得她们扶持,若没有可信之人,在宫中简直如履薄冰,走在悬崖峭壁。
此时,天际骤然飘起蒙蒙细雨,漫天的水珠顷刻洒落下来,隔帘伸出纤手,一滴雨珠飘落手心,冰冷澈心。
永定偏门外停着零零落落的轿子,因为宫嫔并非主位,固走的都是偏门。帘起,下轿前,此时细雨竟然停了淡金的阳光爬满天际,紫烟搀扶着迈出轿辇。
顺着永定门看紫宁城的**,到处是飞檐峭壁,经过细雨的洗礼再看竟然透着油亮似的。四处查看并未见娇蓉与婉儿,不禁有些失望,想必先行进去了。随即一旁有内侍公公喊:“给小主请安。”
而教导麽麽已经将居住的寝殿名已经告知,由内监带路向各居住宫室走,此刻起她即将跨进皇宫,也跨进了这**的叵测纷扰。过了长长的永巷往东转去,悠远而长久的朱色像一条赤色的长龙,望不到尽头,其间有大小错落的殿宇,连绵不绝。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站在了一座殿宇前,宫殿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珺瑶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