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中午,西门醒来,发现全身被绷带绑成一个粽子,难以动弹。他有些渴,还未等他说话,一只盛着温水的瓷碗已递到跟前,他接碗连饮三口,才重重吐出那口憋在肺腑多日的浊气,然后看着床侧,想了一下,说了第一句话:“你是当日拦在我面前的那个人。”
陆离将碗搁在床沿,道:“是的,但我并没有拦你的意思。”
西门直直地看着天花板,道:“这么说,你不是诺克萨斯的人。”
陆离道:“好像我的脸上没有写诺克萨斯这四个字吧。”
西门自嘲一笑:“那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陆离看着门外,道:“恩人算不上,我本来就打算在你醒了之后,将你交给他们。”
西门瞳孔微缩,有些不解,道:“他们?”
“是的,追你的那些人,他们就在外面。”
西门顾不得伤痛,惊坐起身,看着陆离,爆了粗口:“那你他妈把老子捡回家?”
陆离白了他一眼,无奈道:“你以为当时我想?三天前在我犹豫要不要救你的时候,那群人已经围了上来,把我当成你的同伙,二话不说亮了家伙,我打伤了几个,那些人便撂狠话说叫人来,当时我怕你死了没处说理去,把你带回来。现在十多号人正围在外面,我在想一会该怎么说。”
西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眼看着他,骂道:“你没脑子?不知道换个地方,这么老实等他们来?”
陆离摊手:“下雪天你往哪里藏去,再说,这件事本来就和我没关系。”
西门深吸一口气,闭眼认命,忽然问道:“温森来了没?”
陆离道:“温森是谁?”
西门补充道:“外面那群人的头头,一个手提双柄飞斧的杂碎。”
陆离摇了摇头,道:“我认识的人,真的不多。”
西门眼神空洞地看着上方,轻叹道:“看你让我多活几天的份上,劝你还是跑吧,等那人来了,你想跑都难。”
陆离皱了皱眉头,道:“一场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西门冷笑道:“你以为他会听你说?那家伙以杀人为乐,在诺克萨斯别人不小心吐口唾沫在他脚下,他都要杀对方全家,你觉得那畜生会听你解释?”
陆离眉头皱的更深了,想了片刻,叹道:“我很后悔。”
西门冷冷地看着他,轻蔑道:“知道怕了?”
陆离端碗起身,看着屋外,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的话,当初我便该将那些十恶不赦的人都杀了。”
西门笑的更冷,道:“别以为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生活几年就当自己是个隐士高人,我可以不留情面地告诉你,像你这种青铜渣渣,在战场上充其量只是一个炮灰。”
陆离听着有些不悦,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白银四阶的喽啰,哪来的资本说这样的话。”
西门纵然寄人篱下且只剩半条命,也不忘反咬一口:“但是像你这种蝼蚁,一个打十个真的没问题。”
陆离冷笑道:“记得一见面你说的就是这句话,当时说完你就躺下了。”
西门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当时老子被那畜生十多个白银手下追了整个巫毒之地,不然你去试试这种滋味?”
陆离掀眉:“你能不自称老子?”
西门道:“你管老子怎么说。”
陆离气得直打哆嗦,手中瓷碗“不小心”掉在了西门高高肿起的右臂上。
后者在一番龇牙咧嘴后,低声狠狠骂了句:“****你大爷。”
陆离懒得搭理一个残疾人,正欲转身出门,忽然一声急促破空声传来,下一刻一柄飞斧洞穿木门,钉入内屋墙壁。
以飞斧为中心,一道裂缝从屋顶绵延至地面,几乎将整座小屋一分为二。
陆离看了片刻,然后转头对着西门说道:“你说的对,是没容我分说的余地了。”
方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西门首先道:“取我剑来,你走吧,没你什么事。”
陆离走至墙面,取下飞斧拿在手中,感觉一股腥味扑鼻而来,斧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大概是常年浸淫鲜血所致。
他把飞斧扔出门外,然后取下挂在墙上的古剑,淡淡说道:“你好好休息。”
说罢,推门走了出去。
屋里,西门闭上眼睛轻声说了句谢谢。
屋外,陆离远远看见了那个叫做温森的男人,他约莫二十出头,生的魁梧,长得平凡,较为特别的是留着两撇八字胡,若是把胡子刮了,给人的第一眼感觉便不会显得太猥琐。
陆离不悦道:“不会敲门?”
回答他的是一记飞斧,然而身在远处的温森并没有动,右手间旋转不休的另二把飞斧也仍在手间,所以迎向陆离的,是那破门而入又被扔出门外的第一柄斧头。
陆离几乎是闻风而动,急速后掠,这一记斧子来的突然,速度也极快,转眼已到眼前,少年甚至来不及提剑来迎,便已在飞斧的攻势下沦落下风。
在退至墙角,背脊几乎贴在墙面的危机关头,陆离一剑才得出手机会,剑劈斧面,只听钪锵一声,受外力改变轨迹的飞斧斩落在陆离的头左侧,在墙壁犁出一道恐怖的深痕。
剑斧相交的那一瞬间,陆离只觉一副蛮横至极的力量从剑身传入手臂,几乎让他的剑脱手而去,可见这仅仅是被温森隔空控制的飞斧,威力何其强大。
远处,一击未得手的温森有些意外,他第一眼便看出这个少年不过是青铜巅峰,与自己整整差了一个大境界,这一记飞斧虽未用尽全力,但斩杀寻常白银高手都不在话下,怎还被这弱小少年逃了去?
将这场意外归结为运气的男子冷漠地看着少年,目光冰冷仿佛看着一个死人,他没有给陆离喘息的机会,抬起右手,掷出第二斧。
这一斧呼啸而行,怒卷飞雪,如离弦一箭直扑陆离的面门。
面对这比先前那记来势不知凶悍多少倍的第二柄飞斧,陆离没有拉开距离争取时间,反而原地起了一招剑式,这剑式很普通,习剑之人一眼便可以看出这只是一招不知被天底下多少人用烂的起式,用来对付温森来势如虹的飞斧,无异于以卵击石。
从小到大,无论是修行还是练剑,没有谁真正意义上指点过陆离。老李头用刀不用剑,用剑的亚索城外半年都没有和陆离说过一句话,后来虽在风暴平原起了一座剑阵,将一副恢弘的剑谱展示在陆离面前,但对当时只拥有木剑一柄的少年来说,无异于只是在他面前搬了一座高山,却没有教他怎么爬。
所幸的是,陆离记住了几条爬上这座剑山的路。
至于能爬多高,他不知道,也不担心,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有再见到那位大叔的机会。
这几年,陆离边学边悟,自信还有几招剑式拿得出手。
这一招起式,为剑法根本,最简单却也最重要,习剑之人最应该学稳的一式,陆离自命为:
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