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长老?”
桃将微微一愣,想不通为什么这个称呼会在此时被提及。
“因为我父亲?”
“对,是因为你父亲,但原因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桃岭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的身上已经泛起了点点火星,那是掌炎罗盘已经在替他续命。
很显然,之前的攻击对他造成的伤害远比他表现出的要大,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慢慢提高了语速,想尽快讲完,或者说,补完这个故事。
那是通道被毁后的第三天,族长与长老们讨论出了最后的结论:桃峻他们绝不能留在寨子里。
不能留在寨子里,那就只有两条出路,离开,或者死。
然而此时沼泽之上的通路已经断绝,留给他们的,似乎只剩下死路一条。
也就在这时候,三长老的儿子提出了一个意见,他也是跟着桃峻回来的两个妖怪之一,同时也是三者中最年长的一个,知晓一些寨子里最深层次的秘密。
他提出来,要走灰岩道。
讲到这里的时候桃岭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接下来某些内容在让他犹豫,不过也就那么一会儿,便继续开口,毫不保留地把剩下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所谓的灰岩道,就是灰岩层中的一条隧道,狭窄,冗长,燥热,到处弥漫着火炭燃烧的味道。
而灰岩层,则是是处在整个沼泽之下的一块岩层,从深度看差不多已经接近地脉。它是整个地壳中最为坚硬的一部分,想在其中开凿出一条隧道,单纯靠体力根本不可能成功。
而沼泽下的这条灰岩道能出现,显然也存在着某些外因。
因为这座孤岛从来就不是什么天赐的福地,而是靠着从人类那得来的灵器,强行的从沼泽底部的岩层里抠出的一块土地。
也正是这样的作为,才导致灰岩层从中断裂,出现了如今的灰岩道。
当年泥猴族跟长牙族各自从人族那里得到了一件灵器,泥猴族这边得到的,是用来压制火形妖的掌炎罗盘,而在长牙族那里的灵器,则是用来维持岛屿不会下沉。
然而那个灵器现在已经不在岛上,老瞎眼的儿子偷走了它,就在他逃离沼泽的时候。
如果不是因为问题如此重大,长牙族也不会来求桃狱帮忙,为此还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被泥猴族狠狠地赚了一笔。
只不过泥猴族的这些长老们也没能开心太久,因为他们没料到桃狱接下来的打算。
他把孤岛将沉的消息告诉了每一个他能找到的泥猴族战士,接受这项任务的时候他把所有的细节都问了个清楚,就是为了这时候的说服能够顺利。
就这样,整个寨子里几乎所有的壮年妖怪都选择跟他一同离去,而对内也一致地守口如瓶。
这里面的道理其实很容易去理解,无非是出去找的妖怪越多就越容易找到目标。至于守口如瓶,当然是因为大不了找不到了可以再回来把家人一起接出去,没必要让他们在之前有无谓的恐慌。
但长老们不这样想,他们觉得这都是因为桃狱的蛊惑,坚信他就是那头混进了羊群的黑羊,是一切叛逆的源头,是与这个“安详”的寨子格格不入的存在。
因为他们在害怕,害怕战争,害怕帝国,害怕沼泽外的世界。
对他们而言,这种恐惧更甚于沉入沼泽的危机。所以他们才能那么果断地放弃那唯一的通道,放弃孤岛上两个种族逃离的机会。
恐惧久了,害怕多了,懦弱便成了习惯,哪怕因为鹫凰的降临而让通道恢复,他们却依旧在犹豫。
桃岭不知道他们当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经历了什么都不能作为理由,因为他们的懦弱,已经葬送过了桃峻他们的性命,他决不允许同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故事回到原来的轨迹,提议被通过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别的办法,就算再有顾虑,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和毁掉通道的那天一样,决定下来后长老们便不再迟疑,当天夜里便让桃峻他们进了灰岩道。
入口就在议事厅之下,那株蛇纹树的内部是中空的,藏着通往地下的痛通道,顺着绳索一滑到底,便进了灰岩道。
把桃峻他们送到这,其他长老便先回去了,只剩下桃岭,族长和三长老决定送完这最后一程。
开始的半程路没出现任何问题,大家呼吸着干燥的空气,低着头走自己的路,脚掌因为岩石的温度而烫的通红。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桃峻第一个出了声。
他是个软弱的妖怪,大概是那时的环境与氛围触动了某根神经,他开始轻声啜泣起来,慢慢变成了大哭,到最后他一边大哭一边忏悔,整个隧道都回荡着他哀婉的回音。
他说他们在沼泽外面找不到任何谋生的办法,被叫作废物,蠢货,一度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为了有口吃的,甚至干起了小偷的勾当,终于被帝国追捕,不得不逃回沼泽。
哭着哭着,他停下了脚步,不愿意再往前走,他不希望回到那个地方,那等于让他去死。
桃岭与族长开始安慰他,但那些话似乎起了反作用,桃峻的哭声越来越响,干脆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而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漆黑的通道里突然亮起了一团光。
那是一小撮火苗,像是探出了岩层的植物嫩芽一般出现在桃峻的脚边。
紧接着,一声低沉的咆哮声响起,以那撮火苗为中心,脚下的岩层开始龟裂,越来越多的火焰涌进通道。
噩梦就在那时降临了。
突然出现的火形妖让灰岩道里的六个妖怪陷入了两难的局面,在那样狭窄的通道里,选择正面抗击显然是不明智的,那么剩下的选择只剩下了逃离,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
往哪逃?
是立刻掉头回去,还是一鼓作气朝着沼泽外冲出去。
其实不管哪个选项都没有错,但族长与三长老却偏偏找出了那个唯一的错误答案。
他们决定分头走。
桃峻他们三个接着朝沼泽外的方向走下去,而族长这边则原路返回引开那个火形妖。
乍一听这个决断似乎没有什么不对,但细想后就能明白,这根本只是他们不愿意离开沼泽的借口而已。
因为谁都没办法确定,在这通道里就只有一只火形妖。
事实也很快得到了印证,回去的路上,桃岭他们就遇到了第二只火形妖,到最后靠着催动掌炎罗盘才逃离岩道。
“但你怎么知道他们最后没能逃出去,可能他们的运气比较好呢?”
桃岭咧了咧嘴,讲完这些事,他已经披上了一身火甲,胸口处巨大的疮口仿佛嵌进了一颗燃烧的火球。
“因为后来我又进去了一次。”他慢慢低下头,似乎是想让目光穿过脚下的地面,“桃峻的尸体就葬在那里面,也是那一次,我捡到了那块火胎琥珀。”
桃将不说话了,他觉得桃岭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晰,所讲的内容已经不在乎是否能被听懂。
但他不说话,笛离离却开了口。
“所以你才要复仇,替自己枉死的哥哥。”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桃将的身边,这会儿功夫体内的灵力已经恢复了不少,面对桃岭时也多了分底气。这份底气让他觉得可以再赌一把,反正再赔也不可能把自己赔进去。
这样想着,他看向桃岭,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
“可惜的是,你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