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隔着黑暗
也能辨出
那被吐出偏执、狂乱
不耐烦的种种火焰
所烧毁的整整一代
簌簌飘落在地的五官
随着向前踩下的步伐轻轻一碰
即被称为横七竖八无辜的“人”
——题记
从夏日炎热瞳孔
徐徐滤出的最后一缕金辉
涂改了枝条
累累果实透过相互攀摘
的胳膊与胳膊之间留下的空档
一头跃下
第一口新酿的红酒注入酒杯
同时，又将杯底贮藏的虚空无声送上
荡漾在镶有刺耳泡沫的脑平面四周
棱形的时光
变形了过去永不变形的生命信号
又通过瞬间撞击的速度
将它们完好无损
送回到现在柔韧吹拂的波浪旁
一尾浑身站满侏儒的人鱼
正摹拟闪闪寒光
擦亮它的鳞甲
骗取新一年应获的智慧
踱步在窗前或灯下
细心推敲
虚构的众多诗篇
可曾教唆青年的血液
去无畏地培育心灵
去梦想犯罪
去用整幅的牙齿、耻骨
脊椎、手腕咬紧生活的螺旋
趁着清晨凛冽
意识埋头在习惯性刷牙
与只有一个胃
一根神经反射的蒙面强盗剧烈格斗
匆匆拉上门，盯着表盘，头也不回
驱赶整整齐齐的大腿
飘向谁也不曾在自身躯体上
真实矗立过片刻的狭隘地点
高大的雾遮蔽了语言之花
理解力遭到玷污
随着共同注视的不断加深
摇曳的恐惧，一阵翻涌
支出了黑暗之神
淫荡拥抱的口腔间
滑落的黏稠汁液
第一口咬下的锋利反光
咬伤它那颗饕餮的心
好让岁月沧桑的胡须
从荒凉四溢的海滩救出那涣散已久的意志
因沉溺于新奇
令人激动的脚尖
漫游一丝染有白色魔力的海草
至今，还使我们停留半空
了望无边无际的振荡
从映有漫山遍野
的绵羊啃啮起伏的怯懦波浪中
你抬起刺得绯红的脸庞
闪进另一物体
面对面攫取与交换
悬挂在口中的冰凉本性
第二口咬下的锋利反光
咬伤它熟悉的动机
无可辨驳的姿势
在自我伪装
自我欺骗
自我循环的漩涡内
巡逻趴有蜘蛛的床头、海滨
或天花板下静悄悄展开的天井
一颗爆炸的星
露出灼人灰烬
沿着嘈杂音量
来到餐桌一隅，把头像尖尖的绿荫
凑进学堂集体剪刀下受到的教育
酷似一位四十岁的儿童囚禁在腹部以下的深水区
满头大汗
口吃的手对准太阳穴狂吠
更接近虫豸
发情时弹射出的局促不安
深嵌进一对坚定的地区主义者训练有素的人造目光
噢，我的大脑
严重缺氧
昼夜播送出峭拔野草刮过的欢呼
替代了铁铸的伟人和高大的神祗
第三口咬下的锋利反光
咬伤它厚厚脂肪的耳朵
满口粗话的眼神
沿着和平时代的月色
掉进人性论患者
苦不堪言的果子中间
除非我成为一块岩石、一口井、一个幽灵
抓一根流动的线
踩开的轻盈步伐
仿佛一件丑事的窟窿
凝视皮毛尖上
掠过的那些甜美夜色
你熟睡在姑娘们发光的自由裸体上
“我准备同她结婚”，你一边盘算
咀嚼一朵呛人的栀子花
而一觉醒来的嘴唇
淹死在
油烟与佐料香味的战斗与争吵中
我们暗自发誓——把对方烧焦
她却以微笑轻轻拭去脸庞上泛起的羞涩
用刚才的手
诱使戕饮下难以沟通的自我
对于采走人间精华的天神
我们祈祷和祝福过
当最后一个颤抖的音节拍打着翅膀
铿锵飞出窗槽
将多刺的灌木丛
碰落一地
在满是蚊虫飞舞的球形山丘上
回荡着野生骚动的诅咒
一开始就没有眼睛
诞生我们的眼睛
搁浅在扁平的视网膜上愤怒向下地俯冲
吵吵闹闹，满足于舌尖认识
渴望撬开他人的躯体
找到生根发芽的翅膀
缠接在一起，彼此呼应那些
在谈论之前早已荡然无存的东西
在街道拐角处
这个人或那个人在脚下偶然捡得的命运同你有什么相关？
也许其中一个发了财，
买一口袋魔鬼在肚皮上跳舞
而另一个获得了荣耀
却中了刽子手扔下的诡计
揉着眼眶，昏沉沉
滑进一管破了的自来水笔、鸡毛掸子、牙刷
或瘸腿的椅子中间
学习流汗
观察和研究
锁在抽屉里现存躺下的世界
看一看到底为你而活下来的这根手指准备了多少奥妙
时间敲击时间
日复一日弯下的腰无数次重叠
为那把在空气里仔细琢磨的小刀
摇晃无垠体积
自始至终表达纯真的信仰
在一步步大胆接近与抛弃中
将你血液卸下的层层光彩
转移到一片安全的空白地
尽管，那里，你鸟儿般啾啁的天堂
不过是漫步于星群下
倾泻出的满怀感激
那里，你蜷曲如枯叶般勾勒的地狱
不过是手足无措找不到精确描述的深深懊悔
那里，你亲手栽下的爱情不过是在色彩的光晕中
一只只鸣叫的苹果坼裂时吐出的古老节奏
而你梦想的创造
不过是将头埋藏进活跃的自然
高高耸立的天蓝色脊背
但请毕恭毕敬，欢快地掺入其中
专心致志锻造出你自己独树一帜的艺术品
（1997年于内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