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魂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寄人篱下的一天。他想找一把剑,但是这地方哪来什么剑。貌似连铁的东西都没有。
他还不想死,只能垂头丧气地说:“那我跟着你吧。”
他不知道,跟着白流会更危险。
似乎为了照顾这个同行者,白流也慢慢地和他在地上走着,这里的天地仿佛永远都黑不尽,尽管裸魂觉得夜已经很深了,但他仍然能看见白流的脸,能看见那些长相不是很凶恶的野兽,能看见那些道旁的枯草,能看见磨宫的壁画。
突然,一只野兽朝他们跑了过来,纵然他阅历非常丰富却还是叫不出野兽的名字,那野兽长着尖利的牙齿爪子也很锋利,灰黄的毛发,和豹子有些像,但是脸型比豹子要快。
裸魂看见他跑过来,不断在想该怎么防守,他快要记不起以前的剑招了。
但那野兽并没有攻击他,跑到他们身前后突然化成一股青烟,须臾变成人形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把着白流肩说:“兄弟,这么完要去哪里啊?”
白流说:“去不能去的地方。”
裸魂顿时明白那野兽也是妖精。他想得没错,那是一头兽妖,名字是胡侠,他的天赋神技咆哮在妖精中很有名,大部分时候他比别的妖精高一等,遇见他的妖精都得躲着。但白流不用,白流是他的朋友。
他听到白流的话,脸色就变了。“你不会是想去……”
白流不说话。
他就明白了,猛地一拍白流说:“你真是想去啊!”
白流的身体一动不动,“你快回去吧。我去哪里不管你的事。”
胡侠被这句话梗着了,一时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他看向裸魂,“你是谁?你跟着他干嘛?”
裸魂说:“我么……”
白流说:“他是我朋友。”
胡侠说:“他跟你一起去?”
白流说:“他自愿的。”
胡侠说:“M的,那我也跟你一起去。我也想看看……”他突然不说了。像是被快要说出来的东西吓到了。
裸魂这时才觉得事情,他是个聪明人,当然能听出了两人的口气中的俱意。
白流想了想说:“你不用去。”
胡侠说:“我决定的事情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他大步向前走去,走的那条路就是白流也要走的路。
不经意间白流的眉间凝起了一条深纹。他回头对裸魂说:“走吧。”
于是这一行人变成了三个。
“哎,白流哥哥。”地面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裸魂一跳,他赶紧闪到一旁。那个声音就在他脚边,一个非常萝莉的女声。
胡侠先回头过,抱起头说:“噢!是爱儿。”
白流说:“是爱儿?”
这时一朵花突然变成一个美人插在了他们之间“当然是我咯,不然还有谁。”
米爱儿,花妖,美丽的花妖,美丽爱撒娇的花妖,这里每一个妖精听到她的声音都会骨头发酥,所以她不能多说话,只有白流喜欢冷漠地看着她。所以她跟白流的话最多。
看见有陌生人她把话关在了嘴中,用发着幽光的眼睛和白流交流。
她的眼睛说:“白流哥哥要去哪里啊?”
白流却开口说:“远方。”
米爱儿继续用她的眼睛“远方一定很美丽咯。”
白流说:“不一定,去过那里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
“我知道一定是因为那里美丽他们流连忘返。”
做妖精的一个好处是当他们在远方遇见一个美丽的地方他们可以停下来,当他们厌倦了美丽地方的时候,他们可以去新的远方。
白流想了想说:“不是,因为那里险恶,却那里的人都死了。”
“啊……”米爱儿失声说出来。“怎么会这样。”
“好了,爱儿,快躲在泥土里乖乖睡觉,我回来了再把那里的故事讲给你听。”
“我才不要听什么险恶故事。”
白流有些不耐烦了,他很少会不耐烦,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看见了他思念好久的赤。“好了,爱儿,你想听说什么我以后就讲个你听。现在我要走了。”
米爱儿也觉察到他的不耐烦,所以瘪着嘴说:“好吧,好吧,我才不管你们要干什么?”
白流说:“爱尔真乖。”
和米爱儿告完别,他们继续走上征途,胡侠学着米爱儿的口音说些肉麻的话,但是白流一点笑的心情也没有。胡侠见他无趣,便有跑到裸魂身边,“喂,你叫什么名字。”
裸魂现在越来越觉得不好。冷冷地应答说“裸魂”
“胡侠。”
“你好。”
“以前没见过你?”胡侠对裸魂说。
白流回过头来说:“魔陆那么大,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
“又没跟你说话,你瞎掺和什么。”
白流突然全身僵直起来,像一具尸体瞪着胡侠,他们妖精的眼里都发着绿光,米爱尔刚才的绿光就很亮,可能是她眼睛的有神的缘故。但白流的绿光却显得阴森恐怖。
胡侠也还之与阴森恐怖的绿光,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裸魂作为旁观者,在一旁接受两份恐怖,他的脚都有些微微发抖了。裸魂只能用白流的绿光略胜一筹这样自诩幽默的想法来快慰自己紧张的心,原野上的晚风一时带着刺骨的寒冷一时又带着夕阳的余温。
裸魂左右摇摆。看来妖精打架比人类需要的理由简单得多。
但是两妖瞪了许久却没有打起来。胡侠放弃了,口气松软地说:“行了,你今天是怎么了,谁惹你了,告诉哥哥。”
白流慢慢把目光收回去,埋头往前走,一点回答的意思也没有,这插曲就这样消失。
胡侠继续和裸魂结伴走在他后面,现在他简直不敢说话,连问裸魂的心都不敢有,他这个朋友的怪性格真让他受不了。
三个人都埋头走着,裸魂以前走路就是这样的,低着头看起来自卑,其实是要目中无人,这是一种带着保护性的嚣张很有效果。现在他却格外不能习惯这个动作,这样下去说不定变成和身边两人一样的妖魔。
但其实来到这个妖魔的世界,天知道他还出不出得去。
第三魔宫看上去并不远,但是他们走了好久,和宫殿的距离似乎一点没变,仿佛三人都是蜗牛怪。
裸魂开始胡思乱想倒没觉得什么,后来就觉得脚有些酸,他想睡觉,但是在那两人面前睡觉这件事太丢脸了,他都不好意思提。睡觉与爱面子都是人类的恶习,他不幸把两个都带到了这个妖魔的世界,其痛苦是可想而知的。
他只能继续往下面走。
“胡侠,怎样才能到达魔宫?”白流突然问,这时候也只有他能打破沉默,他是主角。
胡侠说:“哈,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走呢?你他M别说话啊。”
“快说。”
“其实我也不太知道?你以为我真会跟你去魔宫送死啊。我不过是陪你走走。”
白流马上又用幽森恐怖的眼睛看着他,裸魂这时候才觉得他其实有些可怜,手段很少,当初他在人间的时候对付别人手段可多着呢。
但是这招对胡侠有些用处,大概是因为他刚刚败在其手下。他举手投降说:“好好,告诉你。魔宫是走不到的,魔宫在另一个空间中,必须穿过一个空间门。”
“在哪里?”
“不是在哪里。是谁能制造?圣级的妖精才能制造空间门,我帮不了你,所以我们还是别去了。”
白流眼中的绿光忽然暗淡得不成光样,赤已经是圣级的妖精了,而他,他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妖精。一个自命不凡的妖精要用寻死的方式去寻找爱人。
他的嘴角挂起一个落寞的笑容。
时光也停下来笑了笑。
胡侠被他的神情弄得很沮丧“好了,我认识很多圣级的妖精。为你弄一个空间门可以说很容易,但是没有好的理由谁也不敢帮你啊,魔王怪罪起来谁也吃不消。说说,说说你受什么刺激了?”
白流的脸上现在全是不屑。
他就沉默着,胡侠又一次败下阵来。“算你狠,我带你去见一个。古蔺,知道吗?”
“苦树精?”
“知道他名声就好。哈哈,他可算是圣级妖精里为人最和善的一个。只能先求他。”
裸魂听见这声音的时候觉得胡侠真能扯。“你小子带什么混蛋来见我?”一个极为尖利的声音,语调像带着刺一般。
说话的就是胡侠说的苦树精,圣级妖精。带着这类人天生的臭脾气。
这是一颗枝叶非常繁茂的树,窄细的叶子掉落在树的周围,积成厚厚一片,树枝上也全是树叶一大块阴影涂在黑夜的背景上。他要是化成人形一定是个头发胡茬乱飞的怪老头。
胡侠对他躬身说:“古蔺前辈,我们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规矩规矩,难道要我跟你说吗?”
“不用不用,前辈,我希望你能为我们造一座去魔宫的空间门。”
那颗树突然安静了,好像变成了一颗真正的树。
白流冷冷说:“什么规矩?”
胡侠把他拉到一旁说:“你看谁听见去魔宫都害怕。”
白流说:“魔王已经不在魔宫,怕什么。”
那棵树突然又活过来了,声音变得更尖了“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
所有圣级妖精的存在意义中都有一个是:保护魔王
当然大部分时候这就跟黑社会小弟保护大哥一样无意义。
胡侠也没想到白流会说这话,他的反应和那棵树一样“你说什么,胡说什么?”
白流说:“你帮不帮我?”他这句话当然是对那棵树的,完全跳过胡侠的问题。
树突然变成人形,他穿着灰色的袍子,是和树皮一样的颜色,他的胡茬和头发果然乱糟糟的,完全遮住了他的脸,但是他全身都在一层光芒中,圣级妖精。
其实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
他站在白流面前,照亮了白流微弱的身躯。“你一个小小的草妖,居然敢随口提魔王的事。知道这是罪吗?”
白流不说话。不知道是他惯有的沉默还是已经开始害怕。
“那还不快,滚。”那双眼睛里凶残的目光呼之欲出,逼视着白流。
“你的意思是不肯帮?”白流的声音听上去还在倔强。
古蔺身上的光芒瞬间暴涨,瞬间吞噬了白流的身体,在光中,他仿佛只剩白色的衣服。
裸魂的第三根手指动了动,他动了帮这个年轻人的心。
但他还没有意识完全,那白光就缩回去了,白流身体晃了晃跪倒在古蔺的面前,嘴角流出蓝色的血液。
胡侠脸色惨白,他当然没想到这结果。他去扶白流。白流却用最后的力气推开了他的手,意思像是说他们是一伙的。
其实是他开始怪自己无能。
裸魂以一个陌生人的视角注视着这一切,白流倒在地上,化成一团乱糟糟的杂草,风用力地吹着,它的身躯紧贴到地面。
这时候,以白流身体为中心的片土壤突然被一些墨绿光笼罩起来,古蔺刚好站在光的边缘,光从他的脚边侵入土壤,墨绿色的光中世界开始扭曲、变形,不断下陷。
分不清时间与空间的光线中,落魂、白流、胡侠像是三团颜料。
古蔺为他们开启的空间门。可惜不是到达魔宫的。
这是一条峡谷之间,他们三人落到了峡谷最底下,峡谷中间狂风来来去去,呜呜作响。抬头望去,能看见一线天空,还能看见无限攀升的崖壁。
一条笔直的路不知道会通往哪里?
他们站在路中间,一时不知所措。白流又从草化成了人形,他一言不发地四处打量。胡侠则皱着眉头在思考问题。裸魂想,落到这地方再厉害的仇家应该都找不到了,他想起在海边想杀他那个妖精。其实他和他无缘无故,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竟要逃命一样躲着那人。
胡侠终于想出一点结果。“我知道这是哪里?”
白流敲了敲石壁,耳朵贴在石壁上,看上去他已经从刚才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被古蔺袭击,受了什么伤,但现在好像也好了。他缓缓敲了敲,口中问“哪里?”
胡侠说:“这是骷髅魔峡谷。”
白流点了点头,回身正视着胡侠问“枯树妖和骷髅魔有什么恩怨?”
胡侠说:“反正古蔺说过谁能拿到骷髅魔的三根肋骨,他就会帮谁,你虽然触犯了魔王,但是他并不像因此改变自己的规矩。”
白流说:“这是桦煖山,骷髅魔最喜欢吃这里的石头,这条峡谷就是他吃出来的。”
裸魂不得不重新打量这里,这里原本是一座山,中间是和两边一样的石头,但被一个叫骷髅魔的家伙将中间的石头吃了,然后形成了这条巨大的峡谷。
胡侠说:“我们沿着这条路直走一定能找到骷髅魔,我可不想见那个怪物。”
白流这次用正经的语气说:“你本来就不该来。”
胡侠说:“现在也没办法,要不我们随便找个方向走。”
白流说:“崖壁上的划痕从左自右骷髅魔一定在那个方向。”他确认了一个方向,胡侠脸上摆起苦闷。
白流说完自顾自向着心中所想走去,往前走,他们渐渐听到了一些声音,咯咯咯的,像是磨牙,越往前走,那声音越大,到后来就听不出咯咯咯咯了,只能听到巨大的轰隆声。大地也不再像之前的平静,开始有一些细微的抖动,这种抖动让人无限担心两旁的山会合上,然后底下的人葬身于深渊,就像一万年前就死了。
胡侠突然停了下来“他就在前边。”
“我也感受到了。”白流说。
“他可也是圣级的魔怪,我们可应付不过来。”
“那不一定。”
“白流,别说我没有警告你。这事要做了下场没人能猜到。”
白流说:“是啊。猜不到结局所以只能一直向前。”
他的话变多了,裸魂有种不好的预感。白流才没工夫关心他的预感,一边说一边向前走去。峡谷中轰隆的声音又放大了一倍,裸魂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耳朵,这时候山上开始掉下一些细碎石头,人类在这时候就显得很可怜了,裸魂停下了脚步。而白流和胡侠则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石头像雨点落下,而且越往里走这雨越大。
裸魂索性又退了几步。
胡侠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而和白流说了些什么,声音淹没在轰隆声中。裸魂这才意识到自己本来就不必和他们一起走,和妖魔为伍本不是什么好事,他眺望着,突然发现白流不见了,而胡侠也停了下来,停在洒落的山石下面。那些石头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但他悠然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