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更完备的医疗条件,和不受任何掣肘的环境。”
项衡之的头低垂着,良久,终于开了口。
“很好,”纪铭点头道,“很好,看来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的观点是一样。给你一个小时准备。”
“我们这样都能进来,这里的安全系数太低,”他向面露疑惑的岳芽解释道,紧接着,露出了来这里之后的第一抹笑,“可别小瞧了关家的庭院。”
确认关向音离开关家大宅后,纪铭马上就让保安队准备好医疗车,赶往这里。他们进来之后,大少爷被暴露只是时间问题,大概不会有多少人对“关昭阳”感兴趣,所以他并不担心关向音逃走的过程中还能抽空过来,给侄子补一刀;但是,盯着“风盛总裁”的势力和个人却实在太多,不敢想象当他这种脆弱的姿态被察觉,会引发怎样可怖的后果。
“住手!这是什么?!”
岳芽突然的惊叫打断了他的思考。转过身,正看到项衡之手中拿着一个注射器模样的东西,已经握住了关昭阳的手臂。
“多种药剂的混合物,也是在研究过程中探索出的试验品,所以没有命名,”他放下关昭阳的胳膊,把针管放回到一旁的盒子中,表示自己并无恶意,“能使他短暂陷入深度昏迷……最大限度的降低脱离辅助设备,运送过程中他的各项指标受到的影响。”
“我们凭什么信你。”金属针管的色泽透出些寒意,让她十分不舒服。
“大概……”他平静地说,“凭我是整个大京最有希望让他恢复过来的人?”
“岳小姐,我理解您的心情。要不这么说……这种注射剂的主要成分,对维持他这一周以来的病情,有着不可取代的作用。使用它可能造成的伤害,绝对比不使用要轻得多。”
项衡之看着眼前这个手止不住发抖的女孩。心中忍不住叹息。其实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认识她了,准确的说,应该是认识她的画。药剂产生作用之后,他已经后悔,但是,出于对关向音的担心,他并不能长时间地把关昭阳留在自己身边,当然也不能随便丢弃。在记忆中搜索最合适的人选,第一个想到的居然就是岳芽,他甚至没有见过真人,只凭着艺术家的敏锐直觉,坚信不需要再做别的考虑。无论是从画展还是比赛的作品选集上看到的作品,都展现出了她令人折服的才华,所以得知这个女孩竟已经蜗居在饮马池的陋室两年,他简直不敢相信。然而几天观察下来,他反而更加坚定自己早前的决定。
只是,他们共处的这段时间里,大概发生了一些他所不能知道的事情,让她整个人显得与那时候有那么些不同了。把关昭阳送到她那里,从现在来看,应该是送对了。但是对她来说呢,他不确定。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治疗他。”心中所想,自然而然说了出来。
然而岳芽却没有回应。
她缓缓走到关昭阳的病床前,认真地看着他的脸,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覆盖在他的胸膛——那里传来的跳动让她稍微安心了些。
“太阳啊,你终于可以回家了哦……高兴么,高兴的话,就快点醒过来吧。”
然后,她退到了窗子下边,让项衡之可以开始为转移这位病人做准备。
病床上铺的是浅蓝色的床单,她刚才挨着的那里,水渍小小一块也十分醒目,他要别过脸,才能看不见。
关家的医疗车从外表看起来与普通的中型载客汽车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从这栋楼居然有专门的通道,让他们的担架车通过本楼层走廊后,可以极其隐蔽地直达车子停留的地点。
“都是为了安全考虑。”纪铭低声说。
彼时他们已经坐在了医疗车的驾驶室后方,而驾驶员除了纪铭,并没能看到其他人。
很快,车子就到达了九巷,庭院的宁静氛围在此刻更有些凝重意味。
与离开南郊疗养院时一样,关家这位大少爷的回归也故意避开了所有人。
特殊的病房已经布置好了,岳芽帮不上忙,只能站在一旁,看着项衡之围着病床,为随着医疗车运回的一些仪器重新安装,同时一项一项把他在治疗过程中需要的物品告诉纪铭。半个多小时以后,那些东西就开始一件一件地被送到病房的门前。
“……早就对关家势力之大有准备,现在看来,才知道我还是低估了啊。”项衡之摇头,略带自嘲道。
“不,是我们高估了自己,”纪铭的视线在关昭阳身上停留了几秒,复而又转向项衡之道,“项先生是否擅长脑血管方面的疾病?”
“那是我博士阶段的主要研究方向之一,怎么了?”
“还有一位病人,可能需要您的帮助,”纪铭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今天这里的工作完成之后,请跟我走一趟。”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他再次恢复沉默,按照指示继续安装那些新搬进来的仪器装置。
岳芽靠住墙,心情随着那些它们逐渐平稳下来变成统一频率的声音,也渐渐安定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安置关昭阳的工作终于完成了。岳芽摇头拒绝纪铭让她到别的地方休息的请求,只想留在这里陪着他。
项衡之已经等在门口,纪铭想了想,离开之前说,
“老太爷的症状一直没有好转,大少爷‘回来’了,我想他那里也许会有转机。”
没想到,他们这一走,直到傍晚天色彻底变暗都没有再回来。岳芽已经换了地方,坐到了关昭阳的旁边。只是尽管开了所有的灯,这个房间还是让她觉得阴沉压抑。
“你家挺大的么,”她不由自主靠住他的床头,“就这间都比我那屋子加上厨房浴室都大了吧。”
“……可还是觉得我家更好呢,”眼睛一一扫过那些显示着看不懂的数据的仪器,“你呢,你更喜欢哪里呢。”
“……大概还是自己的家吧。”
一整天高度紧张的神经和奔波带来的疲惫在这时候袭向她。呆在他身边,似乎永远都能让她安心,所以她没有怎么抵抗,让浓浓的困意带走了自己。
岳芽是被叫醒的。大约在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
“抱歉,岳小姐,”纪铭把她扶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忙起来把您给忘了……我已经让厨房准备了晚餐——确实有点晚了,房间也给您收拾好了,之后您可以好好睡一觉。”
“出了什么事吗?”岳芽揉了揉眼睛,努力拜托刚睡醒的迷糊状态,“老太爷那边……”
“嗯……”说到这个,纪铭反倒是轻吁出一口气,“事情早就出了,今天是,终于解决掉了。”
“?”岳芽表示不解,不过看对方的表情,关昭阳爷爷的病大概是有希望了。
“有人对他的药做了手脚。”
“老太爷前次犯病的时候,大少爷对关家的家庭医疗模式产生了质疑,他认为把一家人的健康完全交给同样一批人掌握,存在太多隐患。大少爷想要改变,但是老太爷的病正需要他们,而他刚接手公司那边的事,也暂时分身乏力。”
“没想到这么快他预言的事就发生了。”
关昭阳曾说,这批医生,享受着关家提供的高薪酬,他们其中,或许有人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然而金钱同样能催生贪欲,或者自己被腐蚀,或者被别人钻了空子,都有可能。一旦如此,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危险。
想起他之前的担忧,纪铭带着项衡之进入关耀基的房间之前,让所有参与这项治疗的医务人员都集中在旁边的一间屋子中等待,并暗中安排了保安队的人看守。
不知道该说对方太自信还是太粗心更合适,或者是项衡之的医学博士学位货真价实,他只做了几项简单的检查,就找出了可疑之处。
几番验证之下,终于得出结论——关老太爷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昏迷,人为的可能性极大。
“他的血液中,残留有巴比妥类药物,以含量来看,应该是被持续注射了一段时间了,”他看到岳芽一副努力想要弄明白结果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挑了挑眉,“你可以理解为安眠药。”
“哦……”岳芽终于解脱了。
就算是外行,他也看得出项衡之绝对是医学天才。他甚至连关耀基的房门都没出,只在旁边的药品柜里一阵翻找,就配置出了解毒的针剂。
“明天,老太爷大概就能醒过来了,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今天夜里就可以。”
“那真是太好了。”岳芽由衷地说道。
“是啊……到时候,或许我们就能知道大小姐为什么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情了。”
对关耀基进行重新诊断和进行治疗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弄到这时候是因为纪铭随后马上开始在医务人员之中寻找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