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迢迢天汉西南落,喔喔邻鸡一再鸣。
壮志病来消欲尽,出门搔首怆平生。
二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注释】
迢迢:遥远的样子。天汉:指银河。搔首:挠头。失意彷徨的样子。怆:忧伤悲痛。三万里河:黄河。说三万里是夸张形容它很长。五千仞(ren任)岳:指西岳华山。说五千仞是夸张形容其高。仞,古代长度单位,八尺为一仞。遗民:沦陷在金人占领区内的宋朝老百姓。胡尘:金人铁骑扬起的尘土。指被金人占领的地区。王师:宋朝的军队。
【点评】
宋光宗绍熙三年(1192),陆游六十八岁,闲居山阴,秋夜失眠而作此二诗。第一首,以夜景起兴,写壮志难伸的苦闷。诗人一夜无眠,忧念人生,忧念国事天下事,不知不觉天就要破晓了。他开门迎凉,眼看银河落,耳听邻鸡鸣,更勾起了满腹心事,不觉挠着头悲叹起自己一辈子最不如意的事来。他一辈子最关切、至死都念念不忘的事是什么呢?后面对此作了回答——第二首,即专写对中原失土的怀念。金人占领下的黄河、华山,是中原地区的代表性景物,更是古老的华夏文明的象征。唐人张孜诗云:“华山秀作英雄骨,黄河泻出纵横才。”因此,诗的前二句极写黄河之长、华山之高,就充分表达了陆游对祖国北方的无比怀念,对失土未复的无比痛愤。后二句进一步联想到那里的遗民,写出他们盼望宋朝大军收复国土的焦急心情。这里遣词用字十分注意其意蕴包容度,且感情色彩非常浓烈。“尽”字下得极沉痛,含无限酸辛——眼泪流了六十多年,如何不尽!“又”字表示次数之多——一次次盼望,一次次落空!这里明写遗民,暗写自己:写他们的苦望,实是写自己的失望;写他们“泪尽”,实是兼写自己也“泪尽”;他们焦急,诗人更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