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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爷爷的遗物

所谓隔代遗传,就是我爷爷身上的某种特质,并未在我父辈身上出现,却出现在了我的身上。

我不太清楚我的怪力是从哪儿继承的,但是对艺术的热情和暴躁的脾气,绝对继承自我的爷爷。

我十三岁那年,我的爷爷,一位电影学研究员及不知名编剧,过世了。

鉴于我的爷爷是一个不喜欢小孩子的刁钻老头,我和郑小司与他见面次数有限,感情也浅,哀痛的情绪,是有那么一点点,但比起哀痛,我和郑小司更好奇他会给我们留下什么好东东。

结果令人失望,没有任何好东东。

葬礼结束后,奶奶整理了爷爷的遗物,根据爷爷的遗嘱,将一个写着“××牌电视机”字样的纸箱子留给了我。

“爷爷给我留了台电视机?”爸爸将纸箱子从奶奶家抱回我家的时候,我问爸爸。

“是一些书稿,还有资料什么的。”

“他给小司留了什么?”

“……”爸爸停顿了半晌,“……电视机。”

“是他房间的那台吗?”

“是。”

“已经很老了吧?还能看吗?”

“看倒是能看,听不见声音而已。”

“那岂不是废品?”

“给你留的也是一样。”

爷爷一生写的剧本很多,卖出去的则很少,电影研究员卑微的薪水连个糊口钱都混不上,他又偏偏不想去做别的事。就这样,他一个人对梦想的任性追求,致使全家都陷入了长年的清苦拮据。家人看不惯他,爸爸和堂叔对编剧一行好感全无,爷爷的心血之作,在他们看来,无非是废纸一堆。两个人一个从商一个从医,都没有步爷爷的后尘。那箱书稿搬回家后,也只有我一个人翻看过。

当我说我想放弃铅球,做一名编剧时,我超害怕爸爸这关会过不去,但意外的是,爸爸竟然是最先支持我的人!

“万一剧本卖不出去怎么办?”我妈妈表示反对。

“我供着。”我爸说。

世界第一好老爸莫过如此!老爸万岁!

成为“黑板侠”的第一周,八卦人士的热情犹在,“变色龙”一直没有现身,郑小司的调查也毫无进展。我则在社团活动方面,遇到了一些小波折。

“我们不需要编剧。”

星火话剧社的第二轮面试主考官,名叫殷蓉蓉。长着一张吃了二斤酸黄瓜一般的蜡黄且酸溜溜的脸,穿玫红色的淑女装,戴一朵巨大的红色蝴蝶结发卡,明明大学尚未毕业,额头上便有了一条很深的抬头纹。此人仅看面相便知绝非善类,而想要加入话剧社,她这关又非过不可。

其实除了话剧社,还有一条路能与我的编剧梦想挂钩,那就是微电影社。但考虑到,电影追求的是逼真的场景再现,剧本题材会受到设备和场地的限制。比如要拍民国剧,就必须找一个适合拍民国剧的影视基地,Q市根本没有这样的地方,去外地拍摄,实现起来颇为困难。而话剧则没有这些限制,小小的一方舞台,简单的道具、服装、布景,就可以把观众带入情景。

基于“话剧可以挑战不同的故事题材”这样的想法,我决定加入话剧社。可整个Q大只有星火这一个话剧社团,殷蓉蓉是社长兼女主角。有这根“酸黄瓜”当关,不昧着良心夸她美丽又有才华,领导能力一流,星火高端大气上档次,千秋万代美名扬,想要通过复试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

我不是没有想过,我应当懂得为了梦想,有时是需要学会昧良心说话的,我也已经做好了一旦找到机会就开始恭维她,直至她同意录取我为止!

可惜,生活总是如此的充满戏剧感,我刚一开口说“我叫郑小祈,戏文专业大一,志愿加入贵社,成为一名编剧”等等,还没说完,便被她翻着白眼打断了。

“我们不需要编剧,”殷蓉蓉说,“星火话剧社隶属于学生会旗下,我们有两个剧本,是经过校党委敲定的,一个字都不准改。”

我读过那两个剧本,一个名叫《花季》,是讲预防乙肝的,还有一个叫《星火》,讲的是支教,这两个剧本皆集假大空于一身,连“文革”时期的样板戏都不如。

“我个人认为……它们并没有什么真情实感……”我满脸堆着假笑,却情不自禁地讲了真话。

“所有的剧都是假的。”

“故事可以是虚构,但情绪一定要是真的。”

“这两个剧本是我校的传统。”

“因循守旧,纳新又有何用?”

“不能动就是不能动。”

“社团是自下而上的参与,而不是自上而下的命令。”

“对不起,我们星火的庙太小,供不起你这大佛。”

就这样,我被请出了星火话剧社的面试教室,帮郑小司找萌妹子的计划也泡汤了,郑小司以他单薄的胸膛所无法承载的宽广胸怀原谅了我,并央求我帮他从我们班里找。

我本以为我与星火的缘分已尽,却未承想竟是孽缘的开始。

复试失败后,我怀着愤慨又无奈的心情在校园里闲晃,还偏偏衰神附身遇见了太阳雨—别处都是晴的,就有那么一朵雨云好死不死一路追着我浇!

幸而路遇一家咖啡馆,招牌是一个巨大的黑桃,扑克牌里的那种黑桃。去喝杯咖啡,避避雨,看看书解闷吧。这样想着,我推门走了进去。

“您好,欢迎光临黑桃咖啡馆。”“叮叮咚咚”的一阵风铃声过后,面容清秀、左耳戴着耳环的吧台小哥热情地招呼道。

我脱下披肩,掸了掸上面的水珠,还好,穿在里面的衬衫没有湿。

“一杯美式。”

点完了咖啡,我注意到咖啡馆的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彩陶狸猫,狸猫的手里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厚厚的本子,木制的封面,烫金书脊,装帧十分精美。

“这个本子是做什么的?”

“那是本店的留言簿,您可以写一些心情日记,或者画一些涂鸦在上面,也可以在别人的心情日记下留言交友。”

“哦,这么说这个本子是你们咖啡馆的BBS咯。”

“哈哈,算是吧。您的美式好了。”

我端着咖啡、拿着本子,找了个舒服的座位,正好还没跟殷蓉蓉吵够,索性就用这个本子泄愤,在上面抨击一下星火吧!

于是,我找了个空白页,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

我问我自己:大学生话剧在中国社会,究竟要占一个怎样的位置?我想了,我想定了。我承认优秀的话剧是确确乎能够代表观众心理的,确确乎能够代表新人生的真意义的。而大学生话剧,正是社会文化之先锋,有兴观群怨之价值,有革新除弊的责任。而我校星火话剧社演出却陷入形式化之泥淖。急需我广大学子抖擞精神,破旧立新,为大学生话剧,争回它应有的体面!

这段文字改编自1922年《申报》上刊登的明星影片公司招股启事,明星影片公司是中国最早的独立电影公司,这则招股启事,则是一个东方古国,进入世界文化角逐浪潮的肇始,是梦想最初的地方。

洋洋洒洒地写完了之后顿觉心情舒畅,痛快!爽快!没错,既然星火已经朽木不可雕,我就自己成立一个新的话剧社好了!这样想着,我在那段文字下面又附上—

药风话剧社,现招募社员若干,男女不限,有意者请联系。

郑小祈,手机号××××

没错,我要自己创办一个话剧社!创办一个超越星火的话剧社!创办一个全国第一的大学生话剧社!我要打破星火的垄断!我要在这Q大,搞出点名堂来!

雨停后,我便回寝室自己PS了一张纳新海报,我可真是全能小天使!在复印社将海报打印好并贴在食堂门口的布告板上之后,我还制作并发放了宣传单、设计了纳新登记表等等。万事俱备,只欠社员!

就这样,又是一周过去了……

成为“黑板侠”的第二周,幸运的是,八卦人士的热情逐渐冷却,“变色龙”依然没有露面,估摸他已在我的铁拳下选择性失忆,把我的“黑历史”都忘记了,这一页总算可以翻过去了!不幸的是,我的纳新完全没有任何进展!竟然一个来报名的人都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喂,郑小司。”虽然郑小司在“变色龙”一事上完全没有帮上任何忙,但是作为姐姐,请他喝个咖啡什么的,也是偶尔要有的。当然,我只负责请客,他负责结账。“你来分析一下,”我用茶匙敲着小碟,“为什么我的社团纳新毫无进展?”

“唉,可怜我当初还指望你社团里能有萌妹子呢。”

“难道说是因为……我将纳新海报贴在食堂门口的公告板的时候,正逢招牌锅仔半价,大家踊跃去抢锅仔了,没有看到我的海报?”

“这群人吃饱了从食堂出来的时候不会看的吗?”

呔!竟然在智商方面遭到了郑小司的鄙视,我抿了口咖啡,果断转移话题:“这家咖啡馆的BBS也完全无效!”

“BBS?”

“那个狸猫手上拿的本子,说是客人写心情日记画涂鸦留言交友用的,就相当于一个纸质版BBS嘛。我留了纳新启事和手机号码,结果一通电话也没有。”

“我去看看你写了什么。”郑小司说着“嗖”地窜到狸猫面前,把本子拿了过来。

“看了也没用。”我喝了口咖啡,哀怨又忧愁。

“呀!老姐!”

“一惊一乍的。”

“这下面有留言啊!”

“是吗?”我顿时打起了精神!

郑小司将我写着纳新启事的那一页转到了我面前,指着我的联系方式下面的一行娟秀的小篆:“你看这个!”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我将那行字读了一遍,懵了,“这是啥鬼?跟我的话剧社有关系吗?”

“虽然不敢肯定一定有关,但也绝对不是完全无关……”郑小司摸着下巴,“你看,‘为有源头活水来’和你说的‘破旧立新’,意思差不多的吧?”

“‘天光云影’说不定指的就是电影,也可以扩大外延把话剧也包括进去……”

“‘半亩方塘一鉴开’也许就是你的新社团?”

“‘为有源头活水来’是剧本?或者……创意?”我寻思了一下,“那么,这段话连起来就是,想要成立一个新社团,排演出一批新作品,追根溯源,要有好的剧本或创意!”

“你看人家多精炼,把你上面那一坨老气横秋的废话,用二十八个字就概括了!”

“老气横秋?一坨废话?”我怒目瞪向郑小司。

这一瞪不要紧,郑小司被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愣是跳出去两米远:“我可是为了你好才直言劝谏的!不许揍我!”

“谁说要揍你的?瞧你那怂样,回来!”

郑小司哆哆嗦嗦地坐回到椅子上,盯着我的脸,观察着我的表情,见我似乎也没太生气,这才舔舔嘴唇,继续道:“直说了吧,你这段纳新启事,老派又热血,感觉像是爷爷辈写的,特别没劲!都不如直接写‘社团纳新啦,有美女呀,快来吧’好一些,要是我看了,我也不会联系你的。太奇怪了。”

“写首诗岂不是更奇怪?”

“人家又没想纳新,人家是给你留言啊,看你文风这么老派,给你留段古诗应和你呗。”

“也对。”果然是旁观者清,郑小司这点智商偶尔也能爆发一下,发现问题的关键点,“那我的海报是不是也很……老气……”

“你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老气,最近造型变了,还能好一点。”

“好吧……”

“不过既然有人给你留言了,就说明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的。”郑小司将留言簿侧面夹着的笔抽出来塞进我手里,“来,给人家写个回复,就写‘您好,看到您用一行诗将我的纳新启事概括了一遍,我很高兴,终于遇见了理解我的人,请问可否交个朋友,我的手机号如上所附’。”

“这样?”我按照郑小司说的,一字不差地写了出来。

“对对,就这么写!”

“可万一人家只是随便写首诗,跟我没关系,我岂不是会很尴尬?”

“如果要是跟你没关系,你回头就把这页纸撕了,重新写个纳新启事,当这事没发生过,留言簿而已,看的人不多,看了也记不得,没什么尴尬的。把握机会最重要,倘若她要是联系了你,你就约她见面,就算社团不行,也至少能交个朋友,改变你这穴居人的悲催现状!而且……”郑小司顿了顿,坏笑了起来,“这么漂亮的字迹,八成是个美女!说好了,面基的时候带上我!”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我一拍桌子,怒指郑小司。

“各取所需嘛。”

翌日,非常忧伤,我并没有收到那个人的短信。

郑小司拉着我再度光顾黑桃咖啡馆,跳过点餐环节,直奔狸猫。只见留言簿上,多了一行新的娟秀小篆—“我不用手机。你想找我的话,就在留言簿上留言,我想找你的话,会飞鸽传书给你的。”

“喏喏,郑小司。”

“嗯。”

“飞鸽传书?是什么?”

“古代的某种通信方式,一只小鸽子,腿上绑着小纸条之类的吧。”

“看来咱们两个理解的一样耶。”

“是的呢。”

“为什么在这个通信设备如此发达、移动网络高速发展、离开了手机就和又聋又哑又瞎没有区别的时代,会有人不用手机而坚持飞鸽传书啊?”一口气吐槽完毕,我捧着郑小司那张帅得不是很明显的脸,望着他那双大眼猴般的眼睛,“郑小司,奇怪属性的美女你也喜欢吗?”

“冷静,老姐,我郑小司从来不是那种只看内涵的人!”

“这算什么?外貌协会的宣言吗?竟然说得这么骄傲!”

“不,我们外貌协会的宣言是另一句—‘只要有是美女的可能,就绝不言弃!’来,约她见面吧。”语毕,我的手里多出来了一支郑小司塞进来的笔,“你就写‘明天晚上,括号,29日,八点有时间吗?我们在这家咖啡馆里见个面吧’。注意不能显得太热情,因为说不定她对话剧社并不感兴趣,你太热情的话,会让对方有心理负担,反而不想和你见面了。”

“她对话剧社不感兴趣,为什么要留言啊?”

“对你这个人感兴趣呗。”

“对我这个人?”

“你看,你文风这么老派,她又飞鸽传书,比老还老,校园里难得见着你俩这么老气的人,难道你就没有一种总算见到知音了的感觉吗?”

“没有,我很喜欢我的手机……”

“你没有,说不定人家有,写得婉转点,准没错。”

“我都写完了!还怎么婉转啊!”

“在后面多加一句,‘如果不方便见面的话也没关系,我平日喜欢戴红色贝雷帽,穿茶色披肩,有缘的话,说不定能在校园里偶遇呢!’”

就这样,第三日晚上八点,我怀着相亲般忐忑的心情,戴着可辨识程度极高的红色贝雷帽来到了咖啡馆,可惜……她并没有来。如同下楼梯踩空一节,我满怀期待的心—虽然说不上是期待看信鸽还是看对方,总之就是很期待—顿时拔凉拔凉的。

我翻开留言簿,落空了的心又燃起了一点点的希望之光,只见较之前多出的那行小篆写道:“万分抱歉,近日有所不便,我偶着汉服,如若有缘,定能相见。”

汉服……大脑飞速旋转了定义完“汉服”这个概念之后,我陷入了沉思,一个写着一手漂亮的繁体小篆、用语半文半白、喜欢诗词、使用飞鸽传书的穿汉服的人……哇哦!越发期待了呢!

如果我是一只猫的话,此刻尾巴大概会“喯”地立起来,还摇来晃去的吧。

“十一”长假一晃即逝,可怜留言簿上再无新回复,我的纳新启事也依旧无人理睬,在Q大搞出一番名堂的野望,起步之时即白白浪费了诸多光阴。对星火的满腔愤慨变成了心灰意冷,我竟有些怀念起了练习铅球的那段日子。“黑板侠”俨然成为了过去时,关于游泳部某美女拍摄成人写真被校队开除一事,则成为了八卦人士的新宠,谢天谢地谢美女,我悬了多日的小心脏也总算归了位。此外,期待邂逅穿着汉服的人,成为了我苟延残喘的动力之一。

某日傍晚下课后,我迎着夕阳的方向,抱着一摞课本,走在返回寝室的路上,突然,一只小鸽子从我的面前低空掠过,绕着我转了起来。

我的内心顿时被这鸽子掠起一阵波澜—莫非是那个人的信鸽?

“我是郑小祈,你是要送信给我的吗?”我问鸽子。

鸽子就仿佛能听懂我的话一般,落在了距我不远处的树枝上,我注意到它的腿上绑着一个小纸筒。

果然是那个人的信鸽!

可是,它又是怎么找到并认出我的呢?

因为我戴着红色贝雷帽?鸽子的大脑真的能理解“贝雷帽”这个概念吗?

“神奇的小鸽子!”我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打开它腿上的纸筒,里面是一个纸卷,取出纸卷后,小鸽子便扑棱一下,飞入了脂粉一般的霞光之中。

“谢谢你啦!”我冲着鸽子的背影喊道。

然后,摊开纸卷,我原本微扬的嘴角渐渐落下,露出如袋鼠咀嚼食物般朴实而呆滞的表情。

依旧是那一手漂亮的小篆—“今晚戌时,黑桃咖啡馆见”。

戌时……又是几点啊……

有槽点当然要与最亲密的人分享,我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老弟,然后听见他在电话另一侧发出谋杀现场般的凄厉叫声:“NO—我有晚课—NO—!”

幸亏郑小司有晚课,没能与我一同赴约,否则他那色狼嘴脸准会把对方吓跑!

那是怎样的一种绝色啊!

我查出戌时就是晚上7点,并准时赴约,当我走进咖啡馆的时候,我见到了坐窗边的她,无需任何言语,见到她的一瞬间,我便知道,她就是那个写了一手漂亮小篆的人。

夕阳余晖的笼罩中,她白皙的脸颊清澈澄明,直晃人眼。她穿着一身浅灰色的汉服,外面罩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的纱,简约的纯色加之纤细绰约的身姿,古典的风韵里竟透出一种时装感,即使在欧式风格的咖啡馆里,亦不显得突兀。

此刻,她正垂着头,翻着一本线装的书,乌黑的长发松散地在脑后盘成一个巨大的发髻,发髻上斜插了根桃木簪子。

“您好,我是郑小祈。”我怯怯地向她打招呼。

她抬眼,带着浅浅的笑容,眸子里汪着水,眼下一颗泪痣,薄薄的嘴唇就像樱桃般红润可口。

“幸会,我叫季萌。”与同龄女孩子的清脆婉转稍有不同,她的音色略显沉郁,像是拨弄琴弦一般,带着一种很安静的感觉。

在她面前,我就好像是一只土鳖,丑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是跟她打个招呼而已,我便紧张得一身虚汗。

“从众心理。”在我落座后,她突然悠悠地说,“纳新很不利吧?”

“一个人也没有。”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道。

“Q大的社团那么多,新生一定更倾向于参加规模较大的社团。星火话剧社规模大,成立时间久,就算剧本无聊,但至少能保证每年演上两场,学生会旗下还能加学分,必然会消耗喜欢话剧表演的新生资源。”

“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想要组建话剧社,又不能跳过纳新。”

“距星火的纳新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被星火淘汰的人和不适应星火想要离开的人,正处于游离状态,此时才是你纳新的最佳时间。”季萌的瞳孔,有着深不见底的漆黑深邃,她将线装书放进身旁的黄色棉麻手拎包里,继续道,“不过,你的纳新方式需要修改,只是贴出海报,说有个新社团,是不足以吸引人的。”

“难道不是因为太老气了才没有人来报名的吗?”我弱弱地说。

季萌歪着头沉思了片刻:“嗯,老气也算是一方面的原因吧……”

好直接!我默默地在心里流着泪。

“更重要的是,缺少一个剧本。”季萌继续道。

“剧本?”

“没错!若说老气,星火不仅老气,还虚假,你怎么都不会比星火更差。但是星火有现成的剧本,大家会为了某个角色而去报名。同理,一个新兴的草根社团,吸引力有限,但如果剧本成型,故事足够精彩,人物又有魅力的话,打败星火也不是不可能!”

哇哦!茅塞顿开耶!原本以为这个季萌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却没想到在揣摩大众心理方面这么擅长!

“剧本有的啊!”我得意地击掌!“我高考后就一直在写啦!”

“真的吗?”季萌的眼睛亮了一下。

“嗯!不仅写好了,而且还打印出来,装订好,随身携带呢!”说着,我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个档案袋,递给了季萌,“只是我自己对它还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满意,所以我才会将它随身携带,一来,是方便与人交流,二来,是有了什么新的想法,也能及时做出修改。”

“那我就不客气地开动了哦!”季萌笑着,打开了档案袋,取出了一沓厚厚的A4纸文件。“《郑正秋》?”她念着剧本封面上的名字。

“他是中国第一代导演、编剧,中国本土电影的拓荒者。”

“人物传记?”

“是的。”

“为什么要写这个人的故事?”

“说来话长。”

我的爷爷留给我的遗物,是一个纸箱子,里面装着在旁人眼里与废纸无异的手稿、资料、报纸、老照片、采访记录、日记等等。

对了,还有一个磁疗杯。

这是爷爷作为电影研究员及编剧,一生收藏中的一部分,极少的一部分,是爷爷离世前精心挑选,特意留给我的那一部分。

它们全部都与一个人有关,那个人就是—郑正秋。

通过爷爷留在箱子中的日记,我得知,他曾在我出生前不久,出版了一本关于郑正秋生平的专著,名字叫作《中国电影之父》。

该书的全部手稿以及初版都在箱子里了。为了这本书,爷爷花了将近五年的时光,收集了大量的关于郑正秋的资料,这些资料的影印版箱子里也都有。除此之外,还有爷爷在郑正秋故居、曾经上演过郑正秋的话剧的兰心大剧院、郑正秋所创办的明星影戏公司旧址前拍的照片,爷爷与郑正秋的后人及其学生的合影,以及爷爷对他们进行采访的记录。

爷爷日记最后一篇,戛然而止于十六年前,也就是我三岁那年,内容是:“品郑正秋,越发感慨其对中国剧本创作影响之深远,而时至今日,知道他的人却是不多了。若能将其人生写成剧本,排演给广大观众欣赏,必能将郑正秋‘戏剧能移人性情,有裨风化’的理念传达,启迪后人。今日试写开头第一场,明日再接再厉。”

继续向下翻,在这些资料和书稿的最深处,我翻到了爷爷用蓝黑色钢笔水在原稿纸上一笔一画写下的名为《郑正秋》剧本。剧本已经泛黄,却真的只有第一场。

这些资料让我感到十分疑惑。

爷爷调查研究过的老导演那么多,为什么他会在过世前,只把关于郑正秋的这一部分挑出来单独放好,并叮嘱奶奶多次,要留给我呢?又为什么下定决心将郑正秋的故事写成剧本,却偏偏写了个开头,就不写了呢?

我分别问过了奶奶、爸爸和堂叔,也就是郑小司的爸爸。

奶奶表示:“不知道,不懂。”

爸爸则温柔地摸着我的头说:“不要试图揣测你爷爷的想法,那个怪老头八成是故意刁难你。”

堂叔就更不知道了:“总比一台破电视好,老人遗物不能扔,放着又碍事。”

在阅读爷爷遗物的时光里,答案渐渐不重要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像爷爷一样,被郑正秋所感染,想要续写爷爷未完成的剧本,想要将郑正秋的故事排演给更多人知道,想要将“戏剧能移人性情,有裨风化”的理念传达,想要成为,一名编剧。

这样的愿望,如同一粒蒲公英的种子,飘落在了我的心上。

或许当我实现的那一天,就能找到答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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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璟霓裳

    她穿着一身性感皮衣,右眼眼尾处有一朵小小的彼岸花,魅而妖艳,却戴着黑色面具。他穿着SELECTED羊毛暗纹渐变修身男士西装,可戴的银色面具却格格不入。换上另一副面孔,闯进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