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农民工的医疗费由集团承担，还是一分公司承担？”李甘新敲门走进水天昊办公室，还未坐定，开口问话，后面跟着赵大鹏。
“你们两个认为呢？”水天昊早有预料，农民工的几千元住院费肯定会扯皮。
“我认为”李甘新望了一眼赵大鹏：“看工地的农民工是门经理安排的，医疗费应该由一分公司出。”
“员工们私下议论，这笔医疗费应该由水天海承担，农民工是他的人，要是公司出了，员工们恐怕不服。”赵大鹏实话实说。
“老李怎么看？”李甘新有经验，水天昊想听听他的意见。
“按理说，分公司应该出这笔钱，但水天海是你弟弟，农民工又是他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公司出了，恐怕有人会说，你徇情枉法，拉裙带关系，失去员工信任。五六千块，谁出都不算多，以我看，还是水天海承担为妥，几千名员工可都看着咱们哩。”李甘新说话，一点也不避讳。
“农民工是水天海的人，这笔钱由他来承担，我这个弟弟头脑简单，可能想不通，你打电话叫他过来，申明大义，讲清道理，他会明白公司这番苦心。”水天昊怕弟弟一时想不通，跑到办公室行事问罪，要是怪怨起来，他还真没话说。
李甘新、赵大鹏刚走出办公室，副总经理王世文带着一男一女走进办公室，水天昊不认识，伸手示意两位年轻人沙发上坐下，他亲手泡了三杯茶，放到小茶几上，坐在三人对面单人沙发上。
“这位女同志是日报社的记者，这位是晨报社的记者，两位从微博上看到一条信息，这几天炒得满城风雨，都说是咱们公司的不对，而且还配有图片，两位记者专程来采访你。”王世文介绍说。
“什么信息，两位记者专程跑来采访？”水天昊听说网上散布信息，炒得沸沸扬扬，心头一怔。当下网络如此发达，信息传播之快，流传之广，让人防不胜防。好事之人，唯恐天下不乱，屁大点事，添油加醋，传到网上，再配上几张图片，不明真相的网民以讹传讹，越传越邪，几分钟功夫，小虫传成蟒蛇，老鼠传成老虎，苍蝇传成老鹰，引起政府领导和新闻媒体的关注，今天采访，明天调查，分散精力不说，弄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日报社的女记者从随身小包里抽出一张打印纸，上面几行小字，下面有张打印的黑白图片：“我是日报社的小白，情况是这样的，这条信息传到网上，短短两天功夫，点击率高达数十多万，都在声讨你们公司的不是，请您过目。”
女记者小白将打印纸呈给水天昊，他扫了一眼，目光凝固在几行小字上：“康居建设集团老员工王大海五十九岁因公殉职。遗孀五十八，瘫痪卧床，病重住院，无生活来源；女儿下岗，孙子满月，无固定收入。公司隐情不报，送去悄然火化，丫头前去论理，领导拒不接访，老伴浑然不知，往后如何生存？公司辛苦四十年，临退殉职赖命钱，良心何在？天理何在？法律何在”
“这不是王大嫂晕倒抢救的镜头吗，怎么是病重住院？还说老伴去世，浑然不知，拒不接访，赖他命钱，莫明其妙，这、这、这简直是胡说八道”水天昊看到这几句昧良心的恨话，气得从沙发上暴跳起来，纸张狠狠摔在茶几上，弹起来滑到地上。女记者捡起图片，安慰道：“董事长，请您不要着急，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补救还来得及”
水天昊摆摆手：“小白，你不了解情况。老王去把鲁总和李总请过来，协议书带上。”
晨报社记者小兰说：“董事长，您先喝口水，消消气儿。我去医院调查过，这张照片的确是医院抢救的镜头，好像是手机拍的，瘫痪卧床，病重住院，老员工死后，真的没有告诉他老伴？”
水天昊坐在办公桌后面靠背椅上，端起茶杯喝了半口凉茶，抬起右臂空中点了几下，指着女记者手中的打印纸：“王大嫂医院抢救，并不是网上说的那样，得重病住院抢救。送老王去殡仪馆那天，王大嫂伤心过度晕倒，公司送她去医院抢救，两个小时苏醒过来，与公司谈妥补偿协议，第二天火化下葬，怎能说老伴浑然不知，没有补偿？岂有此理”正说间，鲁大山、王世文、李甘新、赵大鹏走了进来。
水天昊指着李甘新手中的补偿协议，示意他递给两位记者，三人坐在沙发上。
“协议书你俩也看到了，这件事李总最清楚，给两位记者说说。”水天昊为了澄清事实，揭穿谎言，还公司一个公道，李甘新详细做了介绍。
“歪曲事实，是非颠倒，影响恶劣，令人气愤。那么你们认为这是谁捣的呢？”女记者问。
“这还用问？肯定是她丫头干的好事，我要告她诽谤侮陷领导，损我公司声誉。”鲁大山生气的说。
“我也认为是她女儿干的。她母亲晕倒那天，跟她商量补偿事宜，她提出无理要求，公司没有答应，这是有意陷害，打击报复。”李甘新回忆说。
赵大鹏听后气愤的说：“肯定是这个毛驴子干的好事。她说没有工作，提出发给她生活补助，还有她刚满月不久的儿子，要管到十八岁。赔偿法明文规定，父母、子女、子孙，丧失劳动能力，而且死亡人有赡养义务的才给予生活补助。听说这两口子都是乌鲁木齐市学校的老师，高级知道分子，也是高收入家庭，孩子不想养，还提出这么多无理要求。麻烦两位记者，一定要替公司鸣冤叫屈，澄清事实，责令她赔理道歉。不然，就去找他们学校。为人师表，哼，这样的素质，只会误人子弟。”
赵大鹏非常生气，水天昊怕他真的跑去找学校，会害了这位丫头的前程。他强压怒气，强装镇静：“当前，就业压力这么大，找份好工作不容易，要是拿着这份侮陷诽谤的假信息找到学校，说不定会对她的人生带来污点。大学毕业找份工作不容易，尤其是女同志，求职空间比男人小得多。得饶人处且饶人，坏一事不如好一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放她一马。记者说话最有权威，还请二位帮忙澄清事实，要求这位女教师就得在张图片下面发信息向公司道歉，消除不良影响。要是她不道歉，公司有进一步追究责任的权利。你听到的只是一面之词，为了弄清事实真相，还得麻烦你们会会这位王老师，给她提个醒，把公司的意思传给她。一路很辛苦，赵总安排中午吃个便饭，需要了解啥事，赵总带你们去各办公室看看。”
水天昊送走两位记者，心里骂道，她奶奶的，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还是当老师的，为人师表，抚育花朵，培育祖国的未来，纯粹是死皮无赖，误人子弟。这样的素质，要是不给她点颜色，蹬鼻子上脸，欺我这位大叔不会放屁。若是不公开向公司赔礼道歉，就去找学校，有她的好果子吃水天昊正在生闷气，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二哥，水龙飞到了，中午一块儿吃个饭吧。”
“他的事安排好了没有？”
“安排好了，先住在我这儿，让他休息两天，要是想找活，就去干粉刷。听他的口气，好像不想干。”
“大冬天，不干粉刷，还想干啥？机关办公室不缺他这样的人。”
“中午吃饭，你问问他，他怕你。”
“好的，点三四个菜，简单点。”
水龙飞上来，冬天有粉刷活已经不错了，还想干什么？这小子挑肥拣瘦，将来啥事也干不成。中午吃饭，水龙飞吓得不敢吭声，水天昊问一句，他说半句，意思都表达不清楚。心想，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外面混了两年多，还没学会交流，是不是跟我不熟，见面紧张？水天海他熟悉，说话也是有头无尾，吞吞吐吐。叔侄三人没有多少话语，草草吃完午饭，各自回家休息。
水天昊走进屋，刚要脱衣午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急忙给总经理鲁大山打了个电话，商量召开党委扩大会的事。过去，鲁大山是项目经理，参加过几回分公司支部扩大会议，集团党委会，如此高级别的会议，想都没想过，不晓得党委扩大会怎么召开，他这个副书记需要讲些啥。水天昊跟他勾通后，决定下午召开党委扩大会议。他又给党委办公室田世仁主任打了个电话，通知机关部室负责人、分公司经理、书记参加会议，准备好会场。
水天昊还没有梳理好笔记，驾驶员小马敲门接他上班。走进党委会议室，领导们都到齐了，董事长的位置空着，他径直走过去坐下，抬头望了望，集团领导、分公司经理、书记、机关部室负责人不分主次乱坐。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李甘新、邱宝玉、赵大鹏不好意思上坐，也在情理之中。第一次召开党委扩大会，就得把座位定下来，否则，以后召开干部大会、股东代表大会，党委扩大会，这些领导找不准位置，你望我，我望你，会场乱哄哄会让员工们笑话。
水天昊干过几年战训科长，经常组织大型会议，新任领导就任，不晓得该坐哪把交椅，也是他出面安排。他跟袁世华是老一届党委成员，他不安排坐位谁敢安排。水天昊挥挥手，指着左边的空位说：“鲁总，请过来，你的位置在这儿。”
鲁大山微笑着走过去坐下，水天昊拍拍靠背椅：“这个沙发椅就是你的专座，没人敢跟你抢。老王是老领导了，你坐在这的右手，袁副总坐在鲁总旁边；李书记坐在王副总旁边，仇宝玉、赵大鹏分两边坐下，以后开会，领导就按这个座次坐，机关各部门行文也是这个序列。分公司经理、书记按序列坐我左侧，机关部室负责人按序列坐我右侧。这是椭圆型会议桌，以后不管是方桌圆桌，大会议小会议，都要按这个位置坐，这是规矩，可不要坐错了位置，呵呵呵。”
几位领导坐好位置，田主任给每位领导发了一张会议议程，然后翻开党委会议记录本，准备记录。
“这样吧”，水天昊翻开笔记本，抬头望了望：“新任班子成立以来，这是第一次召开党委扩大会，这次会议召开以后，各位都要进入工作状态，集体领导，分工负责，按新的岗位履行职责。下面，请鲁本山副书记讲话。”
鲁本山坐在总经理的位置上，似乎有些不适应，拿着事先准备好的讲话提纲，两手发抖，显得有些紧张，不知如何是好。曹大山讲完，然后是王世文、袁世华，李甘新、仇宝玉，先是发几句感慨，表几句决心，而后是尽好责任，干好本职，及时向董事长、总经理请示汇报之类的客套话。最后是赵大鹏发言：“董事长、总经理、各位领导，我接手财务总监这幅重担，自觉压力很大，这几天跟着李总干了几天，财务工作事务繁多，关系复杂，银行、税务、工商等部门的领导还不太熟悉，这部分业务还不是很熟，需要各位领导和李总的大力支持，我有能力、有决心、有信心干好本职工作。下面我把公司的财务收支情况向各位做个简要汇报”
赵大鹏将公司一年来的收支、银行贷款、外面欠帐、拖欠历年奖金、固定资产核销、集资入股等做了全面汇报，最后忧虑的说：“现在最头疼的就是银行到期贷款、国有资产核减和老员工退股问题。第一、银行还贷问题：去年分两次贷款六千万元，上半年三千万已经还清，还有三千万，这个月到期，看怎么个还法？”
“帐上不是还有三个多亿么，拿出三千万还贷不成问题吧！”鲁大山说。
赵大鹏说：“拿出三千万还贷不成问题，可是僧多粥少，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先还哪些，后还哪些，需要研究。”
“赵总说的没错”水天昊无不忧虑的说：“这几天，几位老领导提出退股，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目前有多少人提出退股？”
“章文进三百五十万、彭高峰三百二十万、李晓丽一百三十万，还有四分公司宁效理十万，六分公司书记杜威十万，装璜公司老书记吴江五万，老员工秦根顺五万、罗家安五万”赵大鹏念起了名单。
“提出退股的还真不少，总共是多少？”水天昊打断话题。
“总共是十七人，需要退股八百七十五万。”赵大鹏说。
“哎哟，这么多？”王世文有些惊讶。
袁世华有些不理解：“跨年度工程十个多亿，今年新接工程肯定不会低于三十亿，企业效益这么好，年底还怕分不少红利，这些人大脑进水啦！”
“这些人的目的不是诚心想退股，而是想给我们难堪，困难是暂时的，谁想退股退给他，没什么大不了。”鲁大山生气的说。
大领导感慨，小领导议论，知道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赵大鹏挥挥手：“第三、国有资产退股这是大头。国有资产评估，总共是一亿六千万，国资委要求春节前全部划到他们帐上，加上银行贷款、退股，接近二个亿。帐上总共才三亿两千万，都用来还帐了，春季开工，需要钱怎么办？”
“还有什么要说的？”水天昊问。
赵大鹏的目光从鲁大山脸上掠过，停留在水天昊这边：“没有了，以上三点，需要领导定夺。”
“大家有什么意见，都说说。”水天昊想听听其他几位领导的意见。
“帐上有的是钱，还帐两个亿，还剩一个多亿，春季开工，机动费足够了。”
“公司刚刚起步，五千多名员工等着发工资过节，开工用钱的时候，恐怕剩不了多少，以我看，退股还是缓一缓。”
“都是公司的老领导老员工，不看佛面看僧面，不应该扣留这些老前辈的股金，还是全部退了吧，到时候分红，后悔都来不及。”
“个人股才有几个钱，退还国有资产这才是大头，理解政府退还一部分，找领导哭穷减免一部分，去国资委耍赖拖延一部分，到了年底，肯定都能还清。”
“赖帐终归不是办法，以我看，咬紧牙关，还是把外面的欠帐、股金都还了，晚发职工两个月工资，开工见了效益再补发，困难是暂时的，职工会理解。”
“这个办法不可行，职工每月就靠这点工资维持生活，眼看要过节了，不发工资，拿什么过节？吃穿问题可是大问题，四五千名职工没饭吃，都去政府要工资，那还了得，这个办法我看行不通。”
“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各位领导谈了自己的观点，综合大家的意见，我再谈几点看法。”翻开笔记本，水天昊快速写下一行字，左右环顾一圈，微笑道：“我讲五个方面的问题：第一、各项规章制度的修订问题。前几天，我已做了安排，各部门正在抓紧修订，要充分征求基层单位意见，分公司经理、书记要认真看待这个问题，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写在上面，不要印发下去再提，这是马后炮，是不负责任的表现。除了上次安排的几项制度规定外，还要制订工资管理规定，职工聘用管理规定。工资增长要与经济效益挂钩，年底拿出利润的百分之二十分红，百分之二十发奖金，这样才能调动扩大职工的积极性、创造性和荣誉感。公司是大家的，应该有荣誉感，应该负起这个责任。经济效益步步攀升，工资收入年年增长，这是职工所期望的，也是我们新一届董事会的承诺。干部聘用尤其是职工录用也要有法可依，有章可循，不能谁都可以安插职工。春季开工需要人手的时候，想招就招，冬闲不需要的时候，想辞就辞，这样长期下去，怎能留住人才、储备人才、培养人才？现在就业压力大，还能招到大学生，以后要是就业压力减轻，你就是想招，他们也不会来。好事不出门，坏出传千里。坏名声传出去，就是想改也改不了。所以，这两个规定必须要制订好。这项工作由鲁总负责，你看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