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丫鬟引路,行至暖阁。
暖阁里,都端放着一八仙紫檀木桌,上已摆放着五福临门碟,象牙描金箸。两旁站着传膳丫鬟一十六人,另有一列捧着毛巾,脸盆,伺候净手。
三人净手毕,丫鬟们依次传膳。
三福晋看着站在一旁的钮祜禄氏道,“都是自家人,嫂子坐吧。”
钮祜禄氏推脱,“福晋慢用,妾身就不坐了。”
他拉福晋原不是厉害婆婆,日日要媳妇立规矩的,“福晋既说了,你便坐下吧。”
钮祜禄福晋这才福身行下一礼,道,“妾身多谢福晋,多谢额娘。”
漪岚道,“姐姐有孕想必胃口不好,岚儿吩咐敛秋多做些清淡的吃食,姐姐试试这丫头的手艺。”说罢,示意布菜的丫鬟夹了些虾仁冬瓜给三福晋,又亲自盛了碗人参乌鸡汤放于她跟前。
三福晋试了口,道,“敛秋手艺很好,菜做的清爽可口。”又尝了那汤,直奇道,“哎,这乌鸡汤是如何熬的?我自怀孕是一口鸡汤也喝不下。这倒也奇了。”
“回福晋的话,这汤是一大早格格亲自熬去小厨房熬的,我们竟也是不知呢。”站在漪岚身边的敛秋回道。
“哎呦,还是我妹妹知道心疼我,亲自去熬汤。”三福晋闻言笑的开怀,“姐姐若是喝惯了,天天劳你去熬可怎样?”
漪岚也乐道,“没问题,只要姐姐喜欢,日日都使得。”
几人笑着用了膳,他拉福晋推说累了,回房歇息。
漪岚陪着三福晋去了自己院子里聊天。
进了门,惜春去奉茶,念夏与绿屏帮她们解了披肩,姐妹俩相携坐在榻上。轻云与碧月捧着两个新加了银炭的手炉递与她们。流风与回雪端了六个琉璃盏来,里面盛着漪岚亲手做的点心。
“你们都下去吧,让我跟姐姐好生说话。”漪岚打发她们下去。
惜春往暖炉里加好几块炭,念夏把热茶送到桌上,方行礼道,“奴婢告退。”
三福晋接过热茶,放在一旁,缓缓道,“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咱们姐妹两个竟都进了那紫禁城。”三福晋的脸上此时不再有笑意,反多了几分凄苦。
“姐姐……”漪岚去握她的手,道,“姐姐的心思,我何尝不明白。”
三福晋摇头,眸中泛红闪着水光,“岚儿,你还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在那里,夫妻不是夫妻,父子不是父子,兄弟不是兄弟,姐妹不是姐妹。”有朝一日,我们呢?
漪岚心中大亥,那里远比自己想象的可怕,是吗?
“岚儿你记住,不要付出真心,不要有奢望,否则你就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三福晋嘴角挂着一抹笑,却让漪岚心中阵阵发寒。
只听她接着说,“谁没有天真过,刚开始啊,都以为自己可以得到真心。后来,你就会明白,在这皇室天家之中,哪有真心可言,不奢求,就不会伤心。”
“姐姐……这几年,你过的究竟是怎样啊。”骄傲如姐姐宜宁,怎会如此说呢?
“岚儿,进了皇城人都要变的。我好像变的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呵呵……”三福晋苦笑道。
“诚郡王对姐姐不好吗?”漪岚心疼的望着自己的姐姐。
“好,怎么会不好呢。他对我这个嫡福晋倒是极好,可对我董鄂宜宁呢?”三福晋拿起帕子擦干了眼泪,“无所谓了,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说了,都是我不好,现在跟你说这些。九弟重情义,你是他千辛万苦求来的,一定过得比姐姐好。”
姐妹俩手握着手,努力笑给对方看。外人看来金尊玉贵的皇子妃,想来也有无限的心酸与无奈。
傍晚时分送走了三福晋,漪岚向他拉福晋说回房歇着了。
她没让人跟着,走进自己院中后面的一间屋子。里面的人正在研磨些什么,听见动静忙抬头看去,是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
她身穿绯紫色百褶裙,梳着俏丽的小把头,看见漪岚便起身笑着走近,道,“格格来了,快坐。”
此人正是拂冬。拂冬,为漪岚四个贴身大丫鬟之一,往日里倒不在跟前伺候,而是一个人安心钻研医术。说来也巧,拂冬不是董鄂府的家生子,而是早年间漪岚在外救得的孤女。无人照拂,沦为乞丐,受人欺凌,幸被漪岚所救,带了回来。后来发现拂冬天生在医学上的天赋,就请人授课,让她有一技之长,也能造福旁人。
“天天埋头在这里,也不怕闷得慌。”漪岚笑着坐下,自顾自的倒杯茶来。
拂冬闻言笑道,“不会,我喜欢的。格格今日脸色怎么这样不好。”
“倒没有,有些累倒是真的。”漪岚道,“拂冬,我有事找你说,快坐。”
拂冬笑着应道,“哎。怎么了?”
“你也知道,赐婚的圣旨已下,过了年二月里就该大婚了。今后你是作何打算的?”漪岚笑着问她,拂冬性子安静,酷爱钻研医术,宫内的生活怕是不适合她。
“格格。”拂冬突然跪下道,“奴婢承蒙格格不弃,才有今日。格格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再塑之情。这辈子格格去哪,奴婢去哪。格格大婚之后,奴婢定是要随格格进宫,侍奉格格一生一世。”
漪岚闻言心中自是感慨万千,“快起来。”但仍道,“距大婚还有些日子,你再考虑一番也是使得。”
“格格,奴婢心意已定,是一定要随您入宫的。”拂冬郑重的福了一礼。
“好吧,我心中以明了你的想法,既如此。”漪岚道,“今日我还有一事要嘱咐于你。”
拂冬笑着回道,“格格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就是。”
“你配些解毒或解酒的药包,让念夏制成香包可随身携带的。”漪岚抬眼望去药架子道,“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找惜春去要,还有常备的药物也列个单子准备着吧。”
“是,格格放心,奴婢定准备妥当。”
“嗯,你做事我自是放心的。”
翊坤宫
正逢胤禟来给宜妃请安,宜妃满脸笑意的让儿子免礼,并嘱咐道,“这些日子将近年关,额娘烦事缠身,恐不得空管你,你自己万不要胡闹惹事才好。”
胤禟听了不服道,“额娘说笑,儿子几时胡闹了?”
宜妃懒得跟他争辩,又说道,“胤禟,我可告诉你,大婚之前,院子里的人是一定要看好的。别让那心大的钻了空子,赶着大婚给嫡福晋没脸。”心大的妾室多了,赶在嫡福晋进门前怀了子嗣,可就是打脸了。
胤禟也正色道,“是,儿子明白。回去一定好生约束,不会让福晋难堪的。”
宜妃点了点头,磨砂两下手中的暖炉套子,复又说道,“这董鄂家的格格是你自己看好求来的,额娘冷眼瞧着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家世出身也好,容貌性情也罢,都也配得你。额娘只忧心一点,也是喜忧掺半吧。”
胤禟皱了皱眉,道,“额娘这是什么意思?可是漪岚哪里做的不合额娘心意了?”
“那倒不是,眼下她倒是顶好的。可你三嫂原开始不都也以为是个好的,可现下呢?老三府上,子嗣皆因意外立不住,可见三福晋手腕了得。同是董鄂家的格格,三福晋又是她族姐,两府走的亲近。额娘是怕她日后也有样学样。”宜妃这才说到正题上。
胤禟只觉宜妃多虑,自己的眼光自己相信,眼下只能安慰道,“儿子倒觉得额娘多虑了。因噎废食岂不是对漪岚不公平。三嫂虽是她族姐,又岂能混为一谈。儿子相信漪岚不是那样的人。”
宜妃听了也只得作罢,“好吧,但愿她不会辜负你的一番心意。”
胤禟笑道,“额娘不必为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费神,有这功夫,不如盯着底下人好生操办儿子大婚。”
宜妃笑叹道,“这是自然的,我儿大婚,额娘一切自当安排妥当,不要你来费心。”
四贝勒府
四福晋在屋里安排人准备去烧香礼佛的东西。四福晋大婚以来,只有一子弘晖,生于三十六年,疼爱非常,是眼下四贝勒府唯一的子嗣。
可弘晖生来体弱多病,还不会吃饭时就会喝药了,适才不到二周。满宫里都知道这是个听天由命的孩子。
四福晋对这自己唯一的孩子竭尽所能的照顾,无论什么法子都愿意一试,只求弘晖平安。
“福晋,爷来了。”外头通报的丫鬟快步进来。
四福晋连忙放下手中的单子,往外迎去,只见四爷身披深蓝色大氅进屋。
四福晋福身行礼道,“妾身见过爷,给爷请安。”
四爷任丫鬟接去大氅,往四福晋处虚扶了一把,道,“福晋不必多礼。”
四福晋低眉敛目,“是。”
“福晋忙什么呢?”四爷自顾端起茶碗,问道。
“回爷的话,年关将近,妾身想去岫云寺烧香拜佛。一来求菩萨保佑弘晖身子康健;二来,也愿来年府里多添几位小阿哥。”四福晋转身也在榻上坐下。
四爷微微颔首,思索了片刻,方道,“如此也好,福晋定下的是哪日?”
四福晋也不知四爷为何关心这些,也据实禀告道,“正是后日。”
“后日……”四爷考虑了下,遂道,“后日,爷便陪福晋一同去礼佛。”
四福晋虽也诧异四爷居然要同去,但仍是波澜不惊的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