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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自行车

对喜爱的事物,纵然消逝了也总有一种念念不忘的怀恋,有些伤痛终究无法自愈,有些感觉始终无法替代,如果一个事物与你走过一段路,就算短暂的陪伴,只要保留了最初的美好回忆,那么你就会怀念很久,然后用一生把它回忆和淡忘。

我曾经有过一辆公路自行车,从前它属于我的一个朋友,那是他的第一辆公路车自行车、也是我的。上了大学之后,喜爱自行车的朋友买了一辆公路自行车,常常骑着它到各地游玩。有一年暑假,他要去打工,不方便带过去,就把车子借我用一个暑假,这样就不至于放在学校不安心。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公路自行车,全铝合金的车架上了金黄色的漆,看起来像陶瓷般坚硬而富有光泽,车轮框架比一般的自行车大,把手上用缠带绑得严严实实,然而缠带又软软的,握着挺舒服,全车设计简约,整体上给人以线条和动感的美,我一下就喜欢上了这辆车。

那年暑假,我骑着这辆公路车到过许多地方。有时候在乡间的路上走,路上一般人很少,而且路两边都是稻田,可以看到很长的一段,于是我快速地在路上飞驰,乡间的水泥路一般不会太直,不过弯度不大,就算加快速度也不至于冲到地里去,况且这还很考验车技,骑着有感觉,我总能在转弯处来一个刹车急转弯,每一次都感到无比自豪。由清晨到黄昏,从稻田吹来凉爽的南风让人无比兴奋,只有更快的速度才能让风更加猛烈。

南方夏天的午后常常突然下一场雨,在雨中骑车其实是一件非常快活的事情,大颗的雨打在汗流浃背的身上痒痒的,很凉爽,但是雨滴打在脸上微微会疼,眼镜上留下水珠,不能骑太快,否则就要摔倒了。如果是打雷的雨天,就不敢骑车出来,在家好好看雨,等到雨停之后地面上蒸腾起阵阵热气,车走在上面仿佛热气全部来自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如果踩在风火轮上会不会也是这种感觉呢?车速越快,蒸汽飞向身后的速度也快,仿佛蒸汽也要变成凉凉的风一般。这时候天地被清洗过,地面上有许多积水,阳光照在上面光彩夺目,一条路宛若一条发光的彩带,延伸着一直到竹林翠绿的转弯。路面星星点点的光密集闪耀,在前方往往有一个面积特别亮,这是太阳的投影,一直在车子前面,车子前进,亮光也前进,我加快速度,它也加快速度,于是我一直追着它跑,却怎么也追不到。

骑了一天的车,到了黄昏时分就该回家了,夕阳已经把半边天空染红,慢慢地骑行归来,身后深灰色山上的天空大火纷飞,沿路长长的影子引我归去,不紧不慢,当长长的影子消失在弯弯曲曲的小巷时太阳也下山了,只剩下一半天空的大火和另一半天空的紫蓝。

暑假里骑行最远的一次是骑自行车去一个同学家,他家在深山老林的一个温泉旅游区。其实我从暑假开始就跟同学说好要出发去往他那儿玩一两天,然而进入暑假之后天气一直不怎么适合长途骑行,几乎每天天气预报都说会下雨,于是我一直推迟,等到不下雨了再出发。一连等了十几天,仍然没有大晴天,我实在等不了了,如果一整个夏天都是这样的天气,我岂不是不用出发了?没等到天气预报宣布一整天的大晴天到来,我就迫不及待出发。那天天气晴朗,背一个行囊,迎着初升的太阳开始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同学家在蓝钟镇,途径马宁和冷坑两镇,这两个镇我在中学的时候就骑行过,途中有两个水库,在山间骑行,正口干舌燥的时候,突然一片辽阔的水面呈现在眼前,蓝色的水面被群山环绕,水中还有一两个蓬莱小岛,水鸟在岸山和小岛间往来,尤为壮观,看到这样的胜景,整个人豁然开朗,仿佛置身这湖水中,全身顿觉凉爽,全然不觉得疲累焦躁了。这次旅行,我当然不是要去看水库,而是要去更远的地方,在群山之中。

中午时分到达冷坑,吃了午饭休息半个小时又要出发了。一整个上午都没有下雨,但并不显得幸运,因为天空已经乌云密布,似乎在积蓄力量准备下一场磅礴大雨。过了冷坑便进入大山,刚开始山路还算平坦,而且路上车也少,我就稍稍加快速度,好在天黑之前到达朋友家。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就到达蓝钟镇的镇中心了,这时天空突然下起雨,我不得不停下来,等雨停了之后再次出发,其实这时天空还是阴云密布,但我得启程了,如果要等阳光普照恐怕要到第二天。逐渐深入大山,路也变得崎岖,由于一直在上坡,我不得不把车调到最低速,这样就可以提供最大的攀爬力。山路一边是更高的山,而另一边则是山谷,由于流水冲刷,路面有些破损了。这时天空已经变成灰蒙蒙的一片,漫天风起云涌,远方的山也变成深灰色,群山就像一幅全方位的水墨画,而我就在水墨画中骑行,面对如此壮美的景色,我不禁停下脚步拍照。这时候雨突然下了起来,哗啦啦的雨把整个天地染成白茫茫一片,水流从山上冲刷而下,整条山路汇流成河,我双脚已经湿透了,撑一把伞在雨中前行,冷冷的风从山间吹来,我小心翼翼地小步走,生怕滑到山谷中。在路上走了一会儿,雨就停了,在山上,这种雨还是比较常见的,来势汹汹,然而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我继续上路。之后的路程也下过几场雨,都不算太大,背包的防水套套好后不用雨伞都可以直接前行。到了路的最高处后,接下来全是下坡路,可以直接往下冲,由于冲得太快,途中车胎坏了,换好后继续前行,到了傍晚才到达同学家。

这是一段非常有趣的旅行,也就是在这段旅行之后我对这辆车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以至于当它的主人要更新换代而要出卖它时我义无反顾地买了下来。只是后来的两年时间我再也没有骑它到过远方,它静静地在学校车棚放着,等我需要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在校园里面骑一段。大三的暑假我回家,把它放在学校,然而等我大四来到学校的时候再也找不到它了。宛若一个陪我走过很长一段路的朋友突然消失不见似的,我常常想起它,但不知道去哪里找,每当在路边看到停放的自行车,总会不自觉地多看几眼,仿佛会突然又看到静静停在路边等我的它。风雨兼程走过、漫步风雨漂泊,纵使消失不见了,却未曾想过买一辆新的,也不再愿意骑别的自行车了,可能这就是对自己喜爱的事物一种念念不忘的怀恋吧,一种感情始终无法替代。

自这辆自行车消失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我仍然喜欢在路上看看那些停放的自行车,倒不是幻想它还可以出现,而是一种怀念方式,对喜爱事物的淡忘总需要时间,也许有一天我看到路边的自行车时再也忆不起它来,只愿在这城市的某个地方,骑着一辆金黄色公路车的人可以善待它吧。

你也有一辆陪你走过青葱年华的自行车吧?它还在吗?你也会突然想骑一辆久违的自行车走过那些熟悉的路口,就像此刻的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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