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顾少龙再度睁眼，朦胧间就觉得一个老头儿挡在当前，禁不住怒火中烧，大喊一声便扑了上去。
“你这老头，看打。”
“哎哟。”老头一声惨叫，声音却不认得。于此同时，四周传来众口吵杂之音。
“哟，他这人怎么这样，上来就打。”
“是啊，打的还是个老头。”
“嗨，说不定，前世仇深似海呢。”
“对，我看也是这么个理。”
看官们围成个圈，众口议论纷纷的，都等着看热闹呢。而这顾少龙正骑在老头身上，许是被众人惊了，许是发现自己打错人了，一时愣在原地。就在这时，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子拨开人群挤了进来，他看清事委，便朝着人群挥手示意道：“大家都静一静。”
“我说这位少年，你和这位老者倒底有何恩怨，要在此处打他。天理循环，有什么不平自有阎王判罚，你这般私自用刑那是十分不妥啊。你看，你这还骑着，不像话。”中年男子指着顾少龙一顿责备。
“是，是。”顾少龙自知理亏，一翻身扶着老头站了起来。
“哎哟。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被打的老头嘴里一边叫唤着，一边低着头斜着眼偷偷瞟了顾少龙一眼。一个壮小伙子，眉清目秀的，印象中确实是没见过，更别谈有什么过节了。他心中一肚子火，那要是在生前，110.120的，不说圈你坐牢那也得住院住到你破产呀，可这，这是地府啊。老头环视周围，也不见什么鬼差判官的，只得往那领导模样的中年男子身边靠了几步。“这位~领导同志，你可得帮我做主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顾少龙不好意思得接道：“是，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认错人了。老先生，要打要罚都随你。”
中年男子看了顾少龙两眼，又看了老头两眼，这才微微点了点头，向着围观众人道：“这天理昭昭，公道自在人心，虽然说我也刚到这黄泉之地，不懂此地风俗律法，但是，我相信，不管上天入地，那公道那天理放到哪都是一样的。别说认错了人，就算认对了，这尊老爱幼的传统呢，就可以动手了吗？”
“说的真好。”周围响起一阵喝采声，还有不少起哄的在一旁叫喊道：“那这事怎么解决啊。”“不行就让老头揍他呗。”“哈哈哈。”
“都静一静，静一静。”中年男子又朝着人群挥了挥手：“要团结，要稳定，不要因为一点小矛盾就炸锅。这事又不是什么大事，赔。”中年男子突然一停，他本来是想说赔点儿医药费营养费什么的就算了，可他转念一想，这是在黄泉路上啊，别说钱了，就算有钱，那也没地花呀。可真要让那老头打还他，那真印了围观群众的话了，那我算个啥呀，不行。就在这时，一个念头闪进他的脑中。宁欺白发翁，不欺少年童。中年男子打定主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接着说道：“这我们都是有罪过的人，人生于世呢要舍得，能放得下，是吧。我们这都才刚刚过世呢，还能有什么没看透得。今天能聚在这，也是缘分。你们看看这个小伙子，像个坏人吗？估摸着也是气红了眼了，那个，见仇人分外红嘛。不过，小伙子啊，这我得说说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这到死了也没放下呢，有什么过不去得啊。”
顾少龙闻言也不回话，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谁好意思说自己被个老头骗了，转世做了一只老母鸡的。
中年男子本意是希望顾少龙能谈谈他的仇怨，他呢帮衬着他说两句，打打感情牌，这事不就解决了么，没想到这顾少龙金口难开，便只得自己接着说道：“依我看哪，这事就这样了，是吧。这歉也道过了，谁还没个发懵的时候啊，好在事情也不严重。我看就这样，散了吧，散了吧。”
“呼！”周围的围观群众四下里议论着，可谁也没挪动脚步，被打的老头吹胡子瞪眼地直盯着顾少龙，可又拿他没什么办法，中年男子则不停得挥着手，示意围着的人群散去，只有顾少龙一副任打任罚的模样静静地站在原地。
“铛~！”
天空中突然传过一声巨响，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抬头朝天上看去。四下里都是雾气，能见度不高，但谁都能感觉得到，黑暗正自后方乌压压的朝着他们压过去。“快跑。”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中年男子拨开人群带头向着远方跑去。顾少龙也是一惊，因为这黑暗他最清楚意味着什么，他见人群远去，只有那个被他认错的老头一拐一拐的走着，二话不说，他冲上前背起老头就跑。
天空灰白灰白的，雾气渐渐淡了。顾少龙放下老头，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老头也不道谢，脚一落地便一声不吭的径自走了。顾少龙他也不在乎，谁让自己犯错在先呢，这样也好，算两清了，他心里念叨着，又慢慢想起前世的事来。
“呸，想不到我堂堂一个战斗英雄，竟然转世去做了一回肉鸡。”仔细再想想，只得苦笑，罢了，幸好转世只是做了一只肉鸡，若是转世成了那千年王八万年龟，那日子，想到这，顾少龙吐了吐舌头，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不远处，一座孤峰屹立于平原之上，从暗处走出来的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了一起，浩浩荡荡的排成一列朝着它走去，顾少龙也快步加进了队伍之中。
慢慢的近了。
只见那座山峰，其岩如刺，其锋如刃，还有那冥冥闪现的鬼火，萦绕在那山雾之中忽隐忽现。原本那嘻闹吵杂的队伍，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都默默地笼罩在一种肃然的情感之中。
“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队伍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对白，顾少龙探出头去，却见刚刚帮他调解的那位中年男子正站在一张山石筑成的书桌前，和一个鬼差正在争辩着什么。
“我是长阳市********，优秀劳动党党员。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中年男子一身正气，大义凛然地说道。
鬼差不耐烦地嘘了一口气，用一口不太标准的川味普通话说道：“别吵了，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你就说你咋个死地吧。”
“怎么死的？”中年男子一愣，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这是长年工作，为党为国家为人民服务，经常加班熬夜，结果。”
“常爱民，男55岁，2016年4月29日，从17层楼自己的办公室里跳楼死的。是你不？”鬼差打断他说道。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声音轻了不少，说道：“那是因为得病了。”
鬼差打断道：“我管你什么病，对了就是了。快往里走吧。”
中年男子还想分辩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眼巴巴地瞅着他的右边，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向前走去。顾少龙掂了掂脚，想看清上面到底有些什么，无奈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下坡，看不到什么，好在队伍继续前行，不一会就走到了坡上。这下，顾少龙总算是明白刚刚那个中年男子的意图了。
路到了这分成两条，一条前行一条右转。向前，是一个下坡路，路的尽头是条通往山峰内部的通道，怪石琳立的山牙口子内红光映衬，鬼火摇烁，洞壁上时不时倒映着各种受刑时的背影图象，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也让顾少龙看得双腿发麻。眼光再转向右边，坡势逐渐平缓，坡下是一条银波闪闪的长河，一座精美的廊桥跨河而过，河对岸还有三三两两的人们围坐着，男男女女的谈得好像很欢快的样子。不知道我是直行还是右转呢？顾少龙正自想着，耳边忽然传来刚刚那位鬼差的声音。
“喂，你哪去撒？”
顾少龙抬起头，原来是排在他前面的一位男子，正自顾自地向着那地狱之门走去。那男子听闻鬼差问话，冷冷的转过头回道：“我叫罗四毛。”
“罗四毛，是地。你过来这边。”鬼差看了看面前的那本簿子，指着右边说道。
“没弄错吧。”罗四毛一愣，旋即低声说道：“我杀了人。”
“你去不去嘛。”鬼差的心情似乎有些个差。
“去，去。”罗四毛不相信似地接过话，习惯性的行了半个军礼，生怕鬼差反悔又马上放下，几步就向着右边的路狂奔而去。望着跑得飞快的罗四毛，鬼差摇了摇头，嘴里嘟嘟着：“这世道，都什么人呢，坏人认定自己是好人，这好人却拿自个当坏人。唉，颠倒啰。”
看着罗四毛那兴高彩烈的样子，顾少龙心里反而平复下来，总算是轮到他了。
“咦？牛B啊。”鬼差看了看手中的书案复又抬头盯着顾少龙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亲取76条人命？你小子要的。我在这许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要的。你小子，这上刀山下火海扒皮抽骨的，有的玩了，我估记这一圈玩下来，还没地还。走吧，走吧。”末了不忘补上一句：“直走啊。”
顾少龙站着没动，要说这人命自然是有的，做特工哪有不杀人的。只是这人命，他又不是为己，是为了国家，是服众命令，怎么就刀山火海，扒皮抽骨了。特别是刚刚那个罗四毛，看样子也是个军人，而且自己亲口承认杀了人了，怎么他就右转，我就直行了？顾少龙不服道：“鬼差兄，我生前是个特工，杀了人命，那是为了国家。”
“国家？那子国哦。秦国，赵国，还是楚国撒。”鬼差打断道。
“华夏共和国！”顾少龙看鬼吏这样奚落调侃，忍不住用力一拍书案，大声吼了出来：“你这是偏私，刚刚那个当兵的都说自己杀了人了，不是往那去了。”
声音之大，让整个队伍皆是一震，所有的目光都集射而来。特别是当顾少龙说到偏私杀人这两个词时，已有不少直走下坡的人起身想往回走了。
这鬼差也是一怔，慌乱的扫了一下周围，这才压低了声说道：“你个瓜娃子哎。刚刚那个罗四毛是因为有人强占他家，欺压他妻儿，他才杀地人。哪个说是为了国家嘛。在我们这嗄，没有国，只有命。走吧，快些走吧！”鬼差边说着边摆着手，示意顾少龙赶紧朝里走去。
顾少龙本还想辩驳几句，忽听得一个威武有力的声音自坡下传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