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马车行至宫门外,云箩远远望见韩信在负手眺望,衣袂飘然。她透过车窗冲他招招手,笑意恬淡。韩信脸上露出喜悦之意,快步走上前去,见云箩平安无恙这才稳下心,眸光转而看了看红绡,怪责道:“怎在外头逗留了这么久,定是你这丫头呆不住,便调嗦云箩一起出去的。”
红绡不禁垂下脸,兀自摆弄着自己的袖口,俨然像个犯了错的小孩。见此,云箩连忙解释:“韩大哥是冤枉红绡了,是我自己想出去才硬要红绡陪我的。”
韩信轻叹了口气,声音温和:“出去倒没什么,只是应该告知我一声。现天下连年战乱,兵戈扰攘,外面并不安全啊。”闻言,云箩心不由微暖,垂眸道:“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韩信唇角弯了弯,抬手帮云箩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却正对上她蓦然的抬眸,手一滞,目光有几分不自然的望了望别处。
“齐王殿下,你可曾见过我父王……”怯生生的稚嫩嗓音传来,韩信这才发觉车内竟多了个孩童,待看到那孩子模样后,脸上显然露出诧异之色,愣了愣:“小王爷?”或许因没有听到答复,刘盈的神情竟有些着急,再一次问道:“你可知道我父王在哪里吗?”
云箩怔怔地看了看身旁的孩童,转而又望了望韩信:“你们,原来认识?”
韩信转而又恢复了常态,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意:“属下近来未曾见过汉王,不过倒是知道他在哪里。小王爷,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先随我进来吧。”
殿内,守在云箩旁的红绡歪头端倪着这个叫刘盈的孩子,伏在云箩耳边私语:“姐姐真是慧眼识人,想不到这孩子来历还真不小呢。”
云箩并未做声,也在一旁静静打量着他。原来,这孩子是刘邦的嫡长子刘盈,也就是未来的汉惠帝。后世评价其天性纯善,友爱他人而无害意,因而他甚苦于自己母亲吕雉的阴毒残忍,在位仅七年便随历史的洪流逝去了。
刘盈眨巴着黑亮的眼睛瞅了瞅云箩,皱皱眉:“真奇怪,干嘛总一直盯着我瞧,不懂什么是非礼勿视吗?”
嗬,这娃儿口气好生无礼。红绡极是不屑的瘪瘪嘴,小声嘀咕着:“要不是姐姐好心眷顾你,怕是现在还在大街上可怜兮兮乞讨,谁还管你是不是小王爷呢。”
刘盈板着小脸,给了红绡大大一记白眼:“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小猫呢,若让我娘亲听见了,小心割了你舌头去。”
红绡并未被吓住,反而扑哧笑出了声:“还老虎呢,我看是老鼠还差不多。娘亲在哪儿呀,不会是把你扔街上不要你了吧。你不是很爱哭鼻子的吗,怎么不哭了?”
云箩有点忍俊不禁看着小脸气得通红的刘盈,轻轻扯了扯红绡的衣袖,摇了摇头。红绡这才识趣地乖乖闭上了嘴。
刘盈气了好一阵儿,突然有些神伤的垂下头去,一言不发。
“当时战况紧急,若带上你反而更危险,汉王护子心切,遂托我暂时照顾小王爷。待那边平复,你父王定会再接你回去的。”韩信说的轻描淡写,只是那眸底温情的笑意令人不觉一暖。
刘盈用袖口擦了擦鼻涕,眨巴着漂亮的眼睛望着韩信:“我只记得当时父王战败了,不知现在可还安好?”
韩信微微一笑,答道:“放心,一切都好。汉王向来待我不薄,他若有难,我定会第一时间出兵支援。”
云箩听这话儿,心底不禁为项羽捏了一把汗。韩信攻占齐国后势力愈渐强大,楚汉相争的关键棋子此刻握在了韩信手中。若是帮楚,汉灭,若助汉,则楚亡。
“原来,你叫刘盈啊。”云箩突然若有所思的开口道:“之前问你的名字,你是怎么也不肯告诉我呢。”
刘盈似乎没有了之前的怯意和抵触,声音也甜嫩了几分:“娘亲告诉过我,坏人凶起来比野兽还可怕呢,我不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如果你是项羽的人,那我岂不是要倒大霉了。”
韩信笑了下,起身搭着云箩的肩,一脸亲近说:“放心吧,她是齐王殿下的女人。”云箩不自然的抖抖肩,对韩信挤了挤眉,说什么呢,搞这么暧昧岂不让人误会了?
韩信似是不以为然,笑意如春风般清新沁人。
这一年的寒冬似乎漫长了些,看似平淡安稳的日子,云箩的心却愈发惶惶不安。窗外大雪纷纷扬扬,辉煌的殿宇外,青石铺成的环形小道渐渐被白色覆盖,只是不知,这茫茫大雪能否掩盖住遍体鳞伤的土地,安抚那些无处可埋藏的尸骨。
窗外一个跑动的身影吸引住了云箩的目光,细望去,雪地不知何时多了或深或浅的小脚印。云箩不由莞尔笑了笑,转头对红绡道:“那孩子在雪地里玩什么呀,这么开心,我们出去瞧瞧。”
纷飞的雪似因风而起的柳絮,飘飘洒洒。刘盈口里不住的呵着白气,小脸早已被吹得红扑扑的,但这寒冷空气还是阻挡不了一颗快乐的童心,踏着雪地的鞋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云箩拿了些积雪捧在手心里,凉丝丝的,不由心生趣意,在手心里揉成了小雪球。
刘盈跑来,好奇的瞪大眼瞅瞅云箩:“你在做什么呀。”
“做个雪娃娃。”云箩说着,转眼工夫一个小雪人的样子就出来了,然后用簪子沾了点胭脂给娃娃画上了眼睛,折起的叶片又做了个鼻子。刘盈有些喜出望外的叫道:“用雪做成的娃娃,真是雪娃娃呢。”
“送你了。”云箩将做好的小雪人给了刘盈,眼角弯了弯:“这个小了些,以前我还做过更大的雪娃娃呢。”
刘盈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那,是不是要滚一个这么大的雪球呢?”
红绡走到刘盈身边,眨眨眼:“我来帮忙吧,看看谁滚的雪球大。”“好呀好呀。”见难得有人陪自己玩,刘盈乐得拍手笑,天真烂漫的年纪展露无遗。
韩信远远望着殿外的情景,轮椅上的云箩青丝如瀑,遮住了她白皙的面庞,只留扑闪着的睫毛似灵动的蝴蝶羽翼。即使不能像他们一样奔跑,依然在落雪纷飞下笑靥如花。云箩,很久没有见你发自内心的笑过了。天涯或许还远,往后的一山一水,一朝一夕,我会安静地陪你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