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用破船板做一只小船,去海上碰碰运气,看看有无生路。但是,最近的陆地是帕乌摩图群岛,离我们至少有一千五百海里。小船哪能划那么远!只好作罢。因此,这个求生计划便放弃了,只好听天由命,看看有没有奇迹出现。
“唉,你们是想象不到的,我天天都站在岸边注视着,看看有无过往船只。整整翘首以盼了两年半!两年半呀!一共只看到过两三只帆船,远远的,瞬间即已消失,心里好失落呀!但是,我虽然感到失望,可却并未绝望。
“我等呀,盼呀,最后,终于有一天,也就是昨天,我正爬到岛子上的最高处,突然在西边发现一缕轻烟,而且在渐渐地大起来,不一会儿,我便看到了一条船,似乎正在向我们的小岛驶过来。可我心里在想,小岛无停泊处,它可能又会避开的。
“唉,我真是急得跟什么似的,不知如何是好。我便立即去叫我的那两位难友,赶忙在另一座山的山峰上点起一把火来。可是,直到夜里,也不见那条船有任何的回应。我不死心,这可是生的希望,绝不能错过!
“夜越来越深沉,船很可能在夜里绕过小岛而去。我便纵身下海,朝船游去。求生的希望在激励着我,我感到越游越有力。我劈波斩浪,眼看离船越来越近了,可是,未曾想,在相距不到三十多英尺时,船却偏偏掉过头去了!
“这一下,我可真是急坏了!我扯起嗓门儿,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只有我的两个孩子听到了这似冥冥之中的呼救声,他们以为是幻觉,其实那并不是幻觉,是他们的父亲在呼唤。
“后来,我只好又游回到岛上,浑身瘫软,焦急与疲劳致使我瘫倒在岸边。我的两位难友连忙把我拉了回去。这一夜是多么的难熬啊!以为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遇救了,只有客死他乡,客死在这荒凉的小岛上了。可是,天刚蒙蒙亮,我便看到船在缓缓地沿着小岛环绕,然后又看见你们放下了艇……我知道,我们有救了!而且,我还看见我的一双儿女就在自己的眼前,在向我挥手!……”
玛丽和小罗伯特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立刻拥抱住父亲,吻个不停。
至此,格兰特船长他们之所以有此再生的机会,竟然是他在船失事后一个星期所写的那几封信帮了大忙。真得感谢那只漂流瓶!
当格兰特船长在讲述自己遇险经历时,巴加内尔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他在脑子里反复地琢磨那几封信,心想,自己的三种解释看来是全解读错了。这玛丽亚泰勒萨岛在那被海水腐蚀的信纸上是怎么写的?巴加内尔怎么也按捺不住了,一把抓住格兰特船长,大声问道:
“船长,您现在可否告诉我们您在信里是怎么写的吗?”
经他这么一提,大家也非常好奇地急于知道,九个月来,大家可是为猜出信的内容而绞尽了脑汁了。
“船长,您还能准确地回忆起您所写的内容吗?”巴加内尔催问道。
“当然记得,并且记得一字不差,因为那是我们所寄托的唯一希望,我天天都在默默地念叨信上的内容。”
“到底是怎么写的,船长?”格里那凡爵士也急切地问道,“请您给复述一遍,我们猜来猜去全都猜错了。”
“好,我来复述给你们听。不过,我在漂流瓶中装的可是三封信呀,是用三种语言写的,你们想知道的是哪一封呀?”
“怎么,三封信的内容不一样?”巴加内尔几乎无法相信地叫嚷道。
“那倒不是,只是有一个地名有所不同。”
“那好,您先说那封法文信吧,”格里那凡爵士说道,“法文信相对来说较为完整,我们每每是以它为基础进行研究的。”
“爵士,法文信是这么写的:
一八六二年六月二十七日,隶属格拉斯哥港的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沉没于离巴塔戈尼亚一千五百海里的南半球海域。三名幸存者,两名水手和格兰特船长,爬上了塔波岛避难。”
“嗨!”巴加内尔叹息一声。
格兰特船长继续往下念那封法文信:
我们因脱离人群成了走投无路之人。兹特抛下此求救信于经度一百五十三度,纬度三十七度十一分处。务请从速营救!
巴加内尔这时实在是憋不住了,霍地站了起来,大声嚷道:
“怎么是塔波岛呢?不是玛丽亚泰勒萨岛吗?”
“是这样,巴加内尔先生,”格兰特船长解释道,“在英国和德国的地图上,写的是玛丽亚泰勒萨岛,而法国地图上标明的却是塔波岛。”
这时,巴加内尔肩头突然挨了一拳,是少校打的,而且还一反庄重、拘礼的常态,调侃地说了一句:
“好个大地理学家呀!”
但是,巴加内尔对少校的这一拳并未有所感觉,他感到羞愧的是自己的学识之浅薄,竟然出了这么个大错。
其实,他对信件的解读基本上是正确的,那些残缺不全的字差不多都被他补全了,巴塔戈尼亚、澳大利亚、新西兰都被确认。而Contin,则从continent,渐渐地接近“长远”(continuelle)的意思。indi也从“印第安人”、“土着人”,终确定为“走投无路的人”。只有那个残缺不全的“abor”,却把巴加内尔给引上了迷途,以为是aborder(上岸,登陆),而实际上却是法文地图上的Tabor(塔波岛),也就是三位幸存的避难之地。这也怪不了巴加内尔,因为邓肯号上的地图全都写的是“玛丽亚泰勒萨岛”。
“真是丢人现眼!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忘了这个岛有两个名称!”巴加内尔羞愧难当,抓着头发在责备自己,“我真不配当地理学会的秘书,真是无地自容!
”
“巴加内尔先生,您千万可别这么想呀,”海伦夫人劝慰道,“别太自责了,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不是在所难免,不是在所难免!是太粗心!是愚蠢!”
“那倒也是,比马戏团里的蠢驴胜过一筹。”少校故意逗他。
饭吃完了之后,格兰特船长收拾了一下窝棚,布置了一番。他把一些家什全留了下来,心想,对那个混蛋,还是以德报怨吧。心宽胸阔天地宽,何必与这种人去计较?
大家回到了邓肯号上。格里那凡爵士准备当天起航归去。于是,他让人把艾尔通带上来,面对格兰特船长站着。
“还认识我吗,艾尔通?”格兰特船长问艾尔通。
“当然认识,船长,”艾尔通平静地回答道,“能再次见到您,我很高兴。”
“艾尔通,如果我把你扔到一个有人居住的陆地上去,似乎反而会害了你,对不?”
“是的,船长。”
“我想让你待在这个无人居住的小岛上,这样对你可能更好,你可以好好地忏悔!”
“谢谢您,船长。”艾尔通一直保持着平静回答着。
这时,格里那凡爵士也对艾尔通说道:
“您仍旧坚持您所提出的要求:把您放在一个荒岛上吗,艾尔通?”
“是的,爵士。”
“你觉得塔波岛合适吗?”
“很合适,爵士。”
“现在,我最后再跟您说一句,艾尔通。这儿离陆地很远,您想与您的那帮兄弟联络几无可能。奇迹是很难出现的,您不可能遇上格兰特船长的这种好运。不过,您与格兰特船长不一样,他逃到这座荒岛上,无人知无人晓,可您,却仍旧有人知道您留在了这儿,尽管您并不值得大家记得您。但愿您能好好忏悔。”
“愿上帝保佑您,阁下。”艾尔通仍平静地回答了一句。
小艇已准备好了,艾尔通被送去岛上。在这之前,约翰船长已经派人把一些工具、武器弹药、几箱吃的及一些书籍送到岛上去了。
开船的时刻到了。不管怎么说,大家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尤其是玛丽.格兰特和海伦夫人。
“非得这么做吗?非得把他一个人扔在荒岛上吗?”海伦夫人向丈夫问道。
“必须这么做,海伦,”丈夫回答她说,“只有这样,他才会独自忏悔,改过自新。”
约翰.孟格尔指挥着小艇离开邓肯号。艾尔通站在小艇上,默默地摘下帽子,深深地向邓肯号这边鞠了一躬。
爵士及船上的人全都脱下帽来,仿佛在为一个死人送葬似的默然地站着。小艇离大船越来越远,渐渐靠近小岛。
接近沙滩,艾尔通纵身跳下,小艇随即返回邓肯号。
此刻已是下午四点。船上的人站在船舱顶上,只见艾尔通搂抱胳膊,一动不动地立在一块岩石上,望着邓肯号离去。
“咱们开船吧,爵士?”约翰船长提议道。
“好的,约翰。”格里那凡爵士竭力地在掩饰着自己心中的激动说。
“开船!”约翰船长命令道。
发动机立即发动起来,发出很大的声响;螺旋桨转动起来,搅得浪花飞溅。晚上八点,塔波岛上的最后几座山峰便在夜色中隐去了。